「医师,别生气嘛,」蔺小直追上黎青,保持稳定的距离走在他身後,「好吧,我承认,不笑总比没笑意的笑容好。」
这算赔罪吗?黎青皱了皱眉头。
「如果你这麽回去,不是很多问题没人解答了吗?」他丢出绝佳的诱饵,接着成功得到对方的回应。
黎青迟疑了下,不用多久,他暗暗责备自己的意志不坚。「你怎麽知道……」停下脚步,转身跟他面对面,仔细一瞧还可发现黎青脸庞上的一丝懊恼。
「不难猜呀,也不算猜啦,应该说,」他找寻着合适的辞汇,「医师,你不难懂。」所以不费吹嘘之力,就能看穿他的一些想法。
这个解释让黎青的神色黯淡下来。
「我没取笑的意思,」他作投降状,「不提这个,其实,只要你问,我也不会隐瞒。」
没错,大部分的人习惯他的顾左右言之,反而忽略掉他尚算诚实无讳的一面。基本上,倘若对方敢开口,他是百无禁忌的。
「架音那事,无端拖你下水,算我的责任,」他一个剑步往前、长手揽过黎青肩膀,「不过,最初开始,我已经明白向他表示,两人的交往事心甘情愿的,合得来即可、合不来便散。」恍若未觉他的抗议挣扎,蔺小直微施加力道,领着他前进。
回车子上比较不冷。他直接用行动传达讯息。「我喜欢他,却少了更深一层的喜欢。」至於杨架音的情感,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
「……」不晓得这种情况下要作何回应,黎青乾脆沉默。
「至於……」顿了顿,他缓慢地瞥了他一眼,「你的问题,要以『医生』的角度发问,还是要用『朋友』的身分来问?」
「这……有差别吗?」他不解。
「当然了,难道你和医生与朋友之间,讲话的内容会一样吗?」盯着黎青的目光逐渐转为暗沉。
「如果是和『医生』呢?」没有太多的考虑,他择其一,算很下意识的反应。这个层面是双方最初见面时所立的身分,虽然依目前的状况定义已模糊掉许多,但至少不像「朋友」的定位般过於踰矩。
蔺小直不意外听到他的答案。「医师……」他仍旧笑着,一贯的笑,叫人猜不透,「首先,为什麽要你放弃医学这行,因为你的这里,」走回车子旁,半面对着黎青,不再存在方才并肩的贴近距离後,蔺小直伸出食指、隔空在自己的眼睛前方点了点,「还有迷惘。」
除了讶异蔺小直真的说对自己的疑惑,他透彻无误的说法亦挑中黎青的痛处,丝毫不遗留余地,笑里藏刀的犀利让他惊诧得愣足在银色轿车旁,一时片刻内失了言语的能力。
「再接下来,是『朋友』才可享听的范围。」不急着唤醒发呆的他,蔺小直迳自说道:「另外,为什麽我母亲过世那天,感觉上我并不难过?」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按下自动解锁,然後绕到驾驶座外,「我想你应该可以体会,什麽情形下该给对方『需要』的东西,而不是一味的施予『应该具备』的东西,我,」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就是後者。」
车子发动,他还不忙催促。一只手的指头轻松地敲打方向盘,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旋律,悠哉的样子和外头的人恰成反比。
「蔺小直!」好一会儿後,黎青倏地打开另一扇车门,他探头进去、犹豫地望他一眼,似乎慎重许久才决定开口:「如果……以『朋友』的立场发问呢?」
他……想知道!想知道从他口中,如何定位两种关系的不同。
假设一开始,他没构起彼此疏远的界线,是否他的回答会比较不一样?较少官腔、较少距离,也较深入?
「那,你可以多知道……是谁曾揭破我的『假面具』,医师,不过有个前提哟……」扬高的嘴角瞬间划过一丝凛然、与诱人迷醉的邪魅,最後消失於微眯地桃花眼末端,「你,当我是『朋友』吗?」
漫长的夜晚结束在两人接下来无言的沉默里头,蔺小直坚持自己可以开车,拗不过他,黎青只好乖乖地在副驾驶座坐定,报出住家地址,让他送回家。
一路上双方彷佛拥有充分的默契,谁都没再开口提及稍早前的话题。
彼此巧遇的偶然中将谱上句点,以一个……不太完美的结局落幕。黎青不晓得要怎麽形容此刻的感觉,也没办法明确肯定这麽一来,会不会有些可惜。
厘不清头绪之余,他默然放任局势顺其自然地发展,无能为力插手。
由他制造出来的契机、蔺小直延续下去的相处,本来有许多更进一步互相了解的时刻,却因着两方均存有的无形防护,在中间巩起一道敲不破的城墙,挡住了原先触手可及的机会。
「谢谢……」二十分钟後,少了白天车流的阻碍,他们很快地抵达目的地。从降下的车窗向里头望去,黎青轻声道谢,不忘交代:「开车小心点。」
车窗内的人俏皮地行了个童子军礼。
「医师,虽然这麽喊你,但,对你,我没有真的分那麽清楚。」他如是说道,「Maybe,seeyou……again。」假使有那样的一天。
略富磁性的低柔地荡漾在宁静的夜空,像极了声音主人给人的印象,充满不绝的雅致气质──目送远驰的银色影子,黎青霎时扬生一股「追上去」的冲动。
仅是没有付诸言行的「冲动」……不过,让他浅嚐了淡淡的遗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