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王永杰家离开的时候已经黄昏,我的头痛发作,这次痛得很严重。我刚走出王家,就急着找随身带的止痛药。
仰着头,将药吞下去的那刻,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男孩,在初春乍凉的季节里穿着白色T恤,站在王家外的路灯下。
他长长的浏海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帅气而神秘的盯着我看。
那略长的脸旦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菱形嘴,我习惯性的在脑海中思索,不认识这个人,但隐约有些熟悉的印象。
或许是我迟疑的目光吸引了他,他朝这里走来,我紧张的问他,「我们见过吗?」
他看着我没说话,我忽然想起,「是在王永杰的告别式上,对吗?」
「你为什麽从王永杰家出来?」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戒。
「你认得我?」
我嗅闻到他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植物香气,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你是不是……」话到了嘴边,却看他皱起了眉头,似乎有意要远离我。
「是阿韦啊。」
王永杰的妈妈从院子走了出来,对他唤了一声,我忽然认出站在我面前这个帅气的男孩,就是常出现在王永杰照片里的那个玩伴。
男孩对王妈妈亲切微笑的点头。
王妈妈看着我说,「他是洪曦韦,永杰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後又转向他说,「你认得她吗?王永杰的女朋友。」
那叫洪曦韦的男孩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心脏剧烈狂跳。
我明白了,望着眼前正用一种审视目光看我的男孩,明白了现在该是我对他有所警戒才对。
气氛陷入了一种红色警戒,我不想再多作停留,匆匆的和王妈妈道别後离开。
□
假日例行性回诊结束後,我在医院的大厅里遇到张弃扬。
他刚领完药,手肘和膝盖都上了绷带。
我低头想装作没看到他,但已经太慢了,他一下子就看见了我。
「范翎萱?」
来不及调头,我只好走上前去,「你没事吧?」
「嗯。你来探望亲友?」他的视线落在我手边的纸袋上。
「不是,只是例行的回诊而已。」我提起纸袋说,「这是等一下要带去给王永杰的。」
「王永杰?」他略显惊讶。
「我每个星期都会去墓园看他。」
他看了一我下,问,「你是脑伤吗?」
「什麽?」
「抱歉,你是脑伤回诊吗?」
我差点误以为他是在骂我脑残。「伤口已经好了,现在是记忆治疗。」
「那是什麽?」他问。
我跟张弃扬一起走出医院,一边解释催眠复健是怎麽回事。
他不像先前那样对我冷漠,我猜想,或许他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吧,也或许是他今天受了伤,人看起来就温和许多。
「刚开始我对事物的印象只停留在六年前,有时候时序会有些错乱,所以我必需要一直提醒自己现在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有时候你会以为自己还是国中生?」
「嗯。所以有时候早上起床还会被镜子里的自己时还是会吓到,心想天啊,这个姊姊是谁?」
张弃扬抿嘴的笑了,我头低低着也跟着笑,原本紧绷的感觉轻松了不少。随後,我发现他正在凝视着我,我抬眼与他四面相对的时候,忽然有种很奇特而微妙的感觉。
好像我很熟悉这双眼睛。
「你现在的状况还好吗?」他问。
「没有太大的问题。」
「头痛的原因是什麽?」他又问,好像很关心。
「不是很清楚,医师只是说要再观察,没变坏即是好的状况。」我指向马路对面的站牌,「我要到那搭车了。」
灯号变换的时候,张弃扬跟上了我,「我们一起搭车吧。」
我看着他说得轻松的样子,心里却很讶异,不停的揣测那句话的意思。
他可能不知道,他无心的一句「我们」会带给我多矛盾的感觉。
□
我独自走在小迳上,一步步走向王永杰的墓前,心情也渐渐的变得清朗。
「嗨,永杰,今天过得好吗?」
我将带来的手工蛋糕从纸袋里端出来,放在碑前的供桌上,蹲在他的面前,双手合十的和他说话。
「这是我做的蜂蜜蛋糕,上次忘了问你的家人你喜欢吃什麽,就先做了我自己喜欢的。所以如果你有想吃的东西,尽管到我的梦里来告诉我吧。」我对着他微笑。
照片上的王永杰静静的笑,视线仍不落在我身上。
风低低的吹过墓园,我抬头望着天空的云层,有些浓厚,但还下不了雨。
我坐在墓手陪着王永杰一起望向远方的景色,惬意悠闲的待过了一个下午。
「永杰,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自己说了这个谎,你会怪我吗?」
我想像着他就在我的面前,他会对我说什麽?或许他并不会怪我吧?
忽然间,我想起了王永杰哭着向我道歉的那张脸。
我吓了一跳,从他的墓前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墓碑上他的照片。
为什麽?王永杰,应该是我对不起你,你为什麽要跟我道歉?
不对,太不合理了,我想知道为什麽,可是王永杰从没跟他父母谈过我,甚至是任何关於感情的事,我该怎麽办?
脑海里的灵光一闪,我想起了王永杰曾经提过写日记的事……或许,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