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洛亲王府
主厢房里的各个角落被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燃烧不断的地龙让整个厢房是一片暖意,床上躺着一脸苍白的白衣男子,额际冒着涔涔冷汗,双手则紧抓着锦被,痛苦的表情显示出他正沉浸在可怕的梦魇之中,倏地睁开眼,男子既惊恐又虚弱地用力喘息着。
「主子,您可终於醒了。」原本候在耳室里的贴身小厮一听见动静声响,就忙不迭地便扑上前来,手上贴心地端着一杯温水,就怕昏迷好些日子以来都滴水未尽的主子给渴着了般。
「我昏迷多久了?」眨眨仍带着些许沉重的眼,男子有些气闷无力地低问,胸口那日受了一掌之处仍是沉得生窒…怕是汲紫希最後用尽全力所致,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一剑剌进汲紫希胸口的萧镇伦,只是在撕心崖上被震伤心脉的他便昏迷不醒数日,被那时随行的影卫救回府里医治,这才悠悠转醒。
「主子,您昏迷了整整五天了,要不是萧景给您护住心脉一路小心翼翼地护送回府医治…怕是挨不住那一掌。」小厮眼明手快地将他轻轻扶起喂了些水,心细地给主子塞了个软枕让他能舒服靠着,这才机伶地回答。
「宫里可有消息?」顺了口气,萧镇伦垂着眸并没有要接小厮的话,又啜了口温水後才淡漠地轻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好些年没梦见旧事了,这一回居然因受重伤而又想起,即便如此…那些曾经却再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心分毫了。
「主子,皇上每日都亲自陪御医来看您,说是要您醒了便要小的打个信儿进宫里,毕竟这新帝才登基不久,很多事都是百废待兴,待会儿小的便让杨管事派人进宫传信,可好?」小厮显然不敢擅作主张,毕竟他也侍候主子好些年了,自然是晓得这主子的性格又岂敢造次。
「嗯,你下去吧…把叫萧景进来。」挥挥手要他退下,萧镇伦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想法,喉咙太乾涩让他忍不住又喝了口水润润喉,原先仍昏沉的思绪已是清明许多,忽尔看着自己姆指上的那只玉板戒,他恍惚的有些出神了。
「诺。」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小厮这才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很迅速地离开去办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门扉便又被轻巧地推开来。
「主子,您找我。」萧景恭敬地行了个礼之後才立在不远处候着,脸上的表情与主子是如出一辙的平静无波,只是多了抹恭敬。
「汲紫希的屍体可找到了?」萧镇伦的声音里仍是那一贯的淡漠平稳,那双如星子般光亮耀眼的黑眸里沉得看不出思绪来,轻轻地抚了抚姆指上的玉板戒,他的唇畔忽然便勾了抹嘲弄冷魅的笑容。
「在撕心谷底找到了,虽是摔得支离破碎看不出神貌来,可那屍身的左胸上确确实实是插着您的配剑,这点杵作已确认没错。」萧景看着微微失神的主子,有些不解主子的心情,但也不敢过问太多,只敢连忙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昏迷这五日里,宫里那狐狸可有什麽动作?」想着眼下应该还没有人敢与自己为敌,微一沉吟,萧镇伦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又很快的消失,很是轻描淡写的问道,也就只有宫里那只野心勃勃的狐狸敢连自己的夫婿都算计谋害,人心贪婪果真如此…想来自己也是一般同流合污罢了。
「皇太后已迁入长乐宫代掌六宫,钦天监已拟妥登基良日为下个月的初二,另外舞旭国婚特使已在昨日进了邺城,目前正在驿馆等候皇上召见。」萧景约略交待几笔较为重要的事件,一些比较无关痛痒的小事则另外手捧着书简呈上,但因又突然思及另外一事,让萧景忍不住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家主子。
「但说无妨。」接过去而复返小厮所端上来的药汤一口喝尽後,萧镇伦这才又恢复淡定地轻语着,即便是惨白着脸仍不减他的威严半分,那与生俱来又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萧景有些一愣。
「皇太后昨日下懿旨赐婚卢家嫡二小姐给主子为正妃,因那时主子仍未清醒,属下无能擅自接旨,还请主子恕罪。」萧景一见萧镇伦脸色一沉便忙不迭地单膝点地,懿旨到的时候主子仍在昏迷中,府中上下无人敢代为决策便只得先行接旨,虽说是情非得已,但就萧景来说仍是逾越了仆役的职责。
「皇上的意思是?」萧镇伦目光阴鸷地看向放在床畔几上那一紫一黄的懿旨与圣旨,冷冷的神色里满是不悦,这狐狸莫不是想让他惹人非议吗…身为驸马纵然再有功勋,可毕竟公主方才殒命屍身还来不及入歛,立马再迎新妃不就是明着陷他万劫不复的打算。
「皇上因主子护国有功,除了赐下官名太尉一职外,加封可百年世袭的洛亲王爵位与王府,赏黄金万两与美人两名,另外宣旨公公带来的口喻希望主子能接受太后娘娘美意,日後另有封赏。」萧景不敢起身更不敢抬眼看向正盛怒的主子,只敢默默地垂下头恭敬回答。
「看来这皇上当得倒挺憋屈的,皇太后比皇帝还威风。」冷冽的眸光一沉,萧镇伦忽然忍不住大笑出声,只是那笑声里的嘲讽鄙夷让人打从心底发寒,毕竟他可是萧镇伦而非那狐狸的蠢儿子,那狐狸也未免太自抬身价,漾开讥诮冷笑看向仍紧闭的门扉,他更是毫不忌惮地揶揄说道,让萧景的心中一
「太尉,可好些了?朕一听到太尉醒来的消息就赶来,是否有打扰到太尉的休养?」大方地推门而入的正是接到消息便急忙出宫来探视萧镇伦的绍彦新皇,此刻的绍彦新皇的脸上正带着难以看透的笑容,轻松淡定地笑问着,跟在他身後门外待命的御医与护卫侍从虽然面无表情,但他们的心中此刻都为萧镇伦那傲慢无理的口气为之一震,但绍彦新皇看来却不甚在意的模样,但藏在龙袍袖中那双攥得死紧的拳头,却早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思。
「陛下言重了,微臣刚自昏迷中苏醒,并不打扰。」萧镇伦清冷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慵懒自适的神态彷佛很早就在等待新皇的到来,垂下眸掩去眸底很快闪过又消失的不悦。
「秦御医还发什麽愣,还不快给太尉诊脉,朕带来你可不是要让你在那里什麽事都不做的。」绍彦新皇没忽略他心中的不悦,仍是笑得很无害地转身看向候在门外的御医,只是那笑不达眼底,让秦御医忍不住徵微颤抖着。
「微臣遵旨,王爷,小的给您请脉。」秦御医小心翼翼地把手搭上萧镇伦的脉博,不敢多说一句话,这个时候做就对了,只是因为实在是太令人担心会不会莫名其妙招罪,秦御医忍不住冷汗涔涔。
「陛下,不晓得…您这会儿封微臣封太尉又封洛亲王的事,皇太后娘娘可允准了?」示意有些惊愣的萧景给皇上奉上暖茶,萧镇伦漾开一抹比绍彦新皇更深沉可怕的笑容轻松地反问,口气里并没有太大的尊重,只有那明显的淡漠疏离与强悍无畏,教绍彦新皇忍不住是轻轻一笑。
「太尉可是怕了?朕现在可不是再容她算计的皇子了。」绍彦新皇端起茶杯轻啜了口,眉宇间不见丝毫的不悦窘迫,只是老神在在地看向他。
「微臣竟不知道昏迷这五天能有这麽多事。」感到胸口的窒闷让萧镇伦忍不住轻咳几下,接过萧景递来的手帕轻摀着,不料竟是呕出一口腥羶的鲜血,不作声将帕子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从容的神态里看不出是喜是怒。
「王爷的心脉受损、过於劳累导致风寒上身,小的开些滋补养气血的药方,王爷这病很损身子,需要一年半载才能痊癒康复,怡多休养勿动怒为上。」秦御医恭敬地说完,便拿起笔沾墨轻轻在纸上写下合适的药方再交给萧景派人去煎药後,这才又退回门外去候着。
「这阵子,朕便让秦御医驻守在洛亲王府给太尉好好养身体,太尉好好歇息养息一番,需你批示的折子朕会再命宫人送到这里来。」不想再多回应什麽,绍彦新皇从容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皱痕,这才悉心嘱咐秦御医与随侍宫人,转身毫不考虑地打算离去,却在踏出门槛的那一瞬,背後又传来萧镇伦的声音。
「微臣斗胆请陛下将懿旨送回宫交予皇太后,太后的居心叵测微臣可以看在皇上的薄面上不予计较,可这强加的姻缘还望陛下莫随太后起舞而误了国家大事为宜。」平稳的口气里虽不愠不火,但却能够嗅出不悦的警告之意,让绍彦新皇忍不住勾了抹冷冷的笑容,回眸看着萧镇伦的傲慢神情。
「太尉之意是不打算接懿旨?」绍彦新皇看向萧镇伦的神情里多了阴鸷不悦,冷冷的嗓音里带有责备之意。
「陛下说已非皇太后可算计之皇子,莫非仅只是空言?」笑着用他自己的话堵上他的不悦,萧镇伦不急不慢的话里可是满满的挑衅。
「太尉,凡事应点到为止。」绍彦新皇的眼里、话里回给他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警告恫吓,想来是羽翼渐丰了。
「微臣的的确确是点到为止,除了皇太后这道懿旨拒收外,可没拒绝皇上的封赏,不是吗?」抬起冷冽的眸看向绍彦新皇,换句话来说,他萧镇伦这算是明明白白在再告诉这个憋屈皇上,他可是站在皇上这边的盟友,而非朝三暮四的墙头草,这才让绍彦新皇松了口气似的漾开笑容。
「太尉所言即是,来人!撤回懿旨送回长乐宫…太尉好好保重调养,不用多礼相送了,摆驾回宫。」摆摆手,绍彦新皇跨出门槛摆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