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关.忘川畔
对岸是杨柳生姿春意盎然,这头却是彼岸花血红一片好不骇人,这番景致怕是除了闇界奈何关再无其他可容之地了。
「狼烟已起…我兑现承诺的日子也不远了。」一身湛蓝长袍的女子扬起一抹淡漠的笑容,在彼岸花间的石上坐了下来,望着对岸的杨柳树,轻声低喃…守在这方天地里,早记不得过了多久,时间在她身上终是错过又错过,只为了一圆多年之前,阎王殿下在驾崩前的一个嘱托…这让她忍不住陷入了百年前的回忆之中…
同样的场景,这一头却是漫天的大火噬虐着,彼岸花燃成焦土一片,杀声回荡在闇界天地间,一身银白盔甲的女子满脸血污也掩不去她绝世容颜,一向孤冷的眸中此刻却是盛满了惊慌失措和更多的心痛不舍,让躺在她大腿上已然伤重将死的黑盔男子忍不住逸笑出声,那张卓绝俊秀的脸庞若非七窍正不停冒出黑血还真令不感觉不出他的身上此刻已盈满将死之气。
「想不到我的名儿也会有如此温软的一面,这伤受得可值了…咳咳…」被黑血呛到忍不住用力地咳了起来,让女子更是慌得不知所措,忙不迭地拿出手绢轻柔地替他拭去血迹,可那隐隐发臭的黑血仍不断自他口中涌出,看来真是他灰飞烟灭的日子,然身为闇界的王者如他,又怎可能是贪生怕死之徒,他有自己的骄傲不容亵渎。
「很疼吧…」女子的声音轻在低喃着,眸底没有一滴点的泪意却是承载着令人心疼的脆弱,哪怕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容颜,心中的痛却没有表现出分毫来,身为他的臣…再多的情念欲望终归是不该存在。
「名儿。」黑盔男子眸中盛满了太多太多,舍不下的依恋…为她的冷凉、也为她的一意孤行,哪怕错过也不肯与别人分享的爱情,一如她那强撑的坚强的名讳…无名…伸出手,他放下了身为王的骄傲,纯粹又眷恋地抚过她苍白的脸,宛如在与情人温柔轻语般出声低唤着。
「我在。」无名没制止他的不合宜,似是放下了冰凉的任性,只是那麽专注的凝视着他,心底…在淌血…为那曾经被她断然舍弃的恋心,原以为早没了爱意可谁知道竟藏得这般深沉。
「帮我守着冥儿,可好?」他轻巧的问着,此刻,没有烽火连天、也没有闇界内战,只看着她微微地轻笑着安抚。
「虽然世子的戾气我守不住,但…臣谨遵王上的嘱咐,定会寻找到可降戾气之人。」眼泪在她倔强的眸中打转,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渐凉的脸,她不再犹豫地交出了她这一生从不轻许的承诺。
「下辈子,我…我们不要再是这般身份了…可好?」他大手一挥倾尽自身最终的修为,让F眼前的腥风血雨似与他们无关一般,倏忽出现的是记忆中那株桃花下树,在他与她初识的那一天午後,那时的他太过年轻却辜负了她的深情。
「好。」痛苦地闭上眼,冰凉的眼泪迷茫了她的视线,狂风拂起纷飞的花瓣将两人瞬间淹没,掩去了她眸中太多太多的伤痛,也抹去他最後只为她而漾开的暖笑,倾身…她忘情地俯首在他渐冷的唇上落下此生唯一也最深刻的吻。
「名儿,我心…悦你…」沉重的眸贪婪地想将她最美歛下,似叹息又似哭泣般的低喃,太多的话来不及说完,他终是在她怀中闭上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气。
「父皇!」急奔而来的孩子一脸血污也掩不住他天生尊贵,就在他的眼前,父皇的遗骸化作一道金芒朝天空绽放出最後一抹炫烂,洒落在这片腥火草原上,孩子没有哭泣只是抿着唇看着最後一丝金芒消失。
「…来生再见,苏然…」她的唇轻轻地无声动了动,似许诺却也似告别一般,此刻的她并没有抬起脸,只是一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痴然空洞的天蓝色眸中没有泪没有恸,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膝上那张染血的绢帕,方才的最後那一丝金芒带着她总是遮掩的真心、也带走了她所有的情绪反应,那一瞬间…她的心也跟着崩落碎裂。
「关主。」恭敬地低唤声拉回她过往的思绪,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静静地立在她十步外的地方等她回过神。
「时辰到了吗?」歛起飘远的思绪,只见她仍旧一如当初绝艳芳华的容貌上冰凉如昔,天蓝色眸中却已是不可测的深沉,扬起孤冷的声音,她任由带着远方血腥味的风拂过自己湛蓝长袍,天地之间似是再无可令她动摇分毫的事情一般的冷冽决绝。
「再一刻便是。」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白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等等把人带来这里。」凝神望向忘川之畔竹子搭建的雅亭,微一沉吟後她才淡漠地轻喟,不待白衣男子回应,她这才优雅起身轻巧地便往亭中踱去,迳自在亭中古琴前坐了下来,优雅地将琴前香炉内的薰香点燃,又轻啜了口热茶,隔着屏蔽雅亭的淡蓝色纱帐望着对岸的杨柳青青好一会儿,纤纤素手这才从容灵巧地在琴弦上飞舞生姿,一时间幽远琴音似珍珠般纷纷与忘川河水之声交织出一曲炫烂,白衣男子这才微微行个礼转身往另一头的城关方向走去。
孤芍山.撕心崖
大雪方歇可寒风未停地吹起未结成冰的雪片,迷蒙了本该满山壮丽的景致,拖着早透支不堪一击的身子,她踩着绽开在雪白之上的鲜血脚印,坚定却也无能为力的步履,一步一生莲之中尤带几缕病态的妖艳,将佩剑插定在身旁,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理好自己早已破败凌乱的衣裳,骄傲的眼神睨着正追上她的萧镇伦一行人,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此刻的她不见丝毫的畏惧,只有一如往昔的果敢坚强。
「你已无退路,还逃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尊贵神情,萧镇伦此时倒显得有些狼狈。
「本宫可是辅国大将军又何需逃?」冷冷的笑着,她看着他的眼神里有轻蔑、有不屑,但更多的是令他为之气结的鄙夷冰冷,只要确定嫂嫂能保住性命,死亡之於她又有何惧,生死有命本就天定,她心中早已无怨无挂又为何要苟活。
「汲紫希,你可是逆谋不讳的罪人,有何颜面自称辅国大将军。」萧镇伦恢复原来的温文儒雅,只是冰冷讥诮地笑道。
「本宫如果是罪人,恐怕身为驸马的萧兄,便是当今天下间最忘恩负义且背德无耻之人。」她轻笑出声,银铃般的嗓音回荡在幽谷中,令闻者莫不觉得一缕苍桑悲凉上心,笑得忍不住轻颤、笑到眼泪都几乎滑落,皇兄…这便是您一意希冀的吗…任由悉心栽培的养子与妹婿勾结後赔上自己的命,更让自己珍爱之人全都落入生死交关的死劫里,怎不令人恨得剌骨椎心…皇兄啊皇兄…紫希虽自知躲不过这劫,但若能换得皇嫂与皇室血脉安生一世,倒也不枉您的悉心疼爱了…
(希儿,这不是皇兄的心愿。)一缕离魂忽尔便出现在她身侧叹息轻喟。
「皇兄…」她的泪忍不住滑落,望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的心剌痛着。
(希儿,皇兄只愿你能幸福自由,也愿这天下太平再无战事,但一切…都怪皇兄太过忽视你说的、其他人说的,一心认为自己用心栽培大哥的孩子便得让他明白皇兄的希冀,但看来都成了笑话。)幽幽的绽开笑容,紫相帝的眸中除了对她的心疼,还有更多的後悔,却也换不过当初的早知道。
「皇兄,希儿不怨您…有您和嫂嫂便足已…萧镇伦,今日你只有杀了本宫才能回去向那背信丧德、忘恩负义的汲绍彦邀功封赏,本宫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所以你还不动吗」她笑着歛回眼神,直直地看向前方浑然看不见紫相帝的萧镇伦,眼中的决绝凛然直接剌伤了萧镇伦。
(希儿不要…希儿你要活下去、活下去…放开我放开我!)紫相帝的离魂还想再说什麽,但此刻一阵寒风吹来,身畔蓦然出现一高一矮的身影抓住他。
(时辰已到,汲紫相随本神君回阎王殿覆命,不得有误。)一高一矮的男子大声斥道,便扣住紫相帝的离魂瞬间消失。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愤而拔剑刺向她的左胸,萧镇伦不再迟疑地将剑直接送进她的左胸口,直接穿透她的身躯。
「从今往後,本宫便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了…」将仅存的内力集在掌心,在剑身剌穿自己身体的那一瞬间,她狠厉地拍向他的胸口直攻他心脉,气游若丝的语气里不见丝毫的恨意,击出最後这一掌她无力看向自己究竟伤他多深,再也站不稳的身子摇晃了几下,便缓缓地坠落身後的山崖,最後的意识里,只能感觉到冰冷剌骨的风穿过自己,接着便是再也醒不来的黑暗。
「傻孩子,生即是死,死便是生…」恍惚中清冷的嗓音带着魔魅气息,是记忆中最熟悉却也恋栈的一抹,可她此刻却再也无力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