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你丢到无人岛上居住,而你只能带一样对你来说最不可或缺的人事物,那麽你的选择会是什麽呢?」这是今天早上教授抛给我们的一个问题,虽然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从小到大或多或少都已经被问到麻痹了,但这仍然激起大家一阵的热烈讨论。
如果要我回答的话,第一件事肯定会先自动忽略「只能带一样」的这个前提。因为扣除掉自己真正思考过後的答案,无论什麽题目我都会帮我妈妈先预留一个位置哈哈。
但真要认真思考的话,我发现自己最不可或缺的人事物好像是——那一包不朽的每个曾经。
从教室到宿舍的路上少了以往习惯的音乐回荡耳边,还是感觉得到些微的不自在。最近由於耳机故障了,因此每当走在路上、无所事事的时候都只能倾听周遭环境不成规律的声音。
脚步的哒哒声,雨的滴答声,身旁的各种交头接耳声,还有耳中那莫名的嗡嗡声,看似多采多姿却仍不足以令我为之动容。
从小到大吸引我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在闹区的路上随便抓一个潮客来哼他最近印象深刻的歌的那些旋律,但也从来都不是那些在郊区的巷弄里随便抓一个文青来哼他最近费尽苦心才寻觅的歌的那些旋律。
而是在那之外的,一种莫可名状的回忆。
是的,回忆是不该有声音的,但我听的歌手货真价实就是「回忆」。
我突然想起那一年曾有首歌,声声深深地潜藏在我脑海中的每个角落,至今仍如浓雾般缭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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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天的夏季里,不,应该说是在夏季的某一天里,不晓得为甚麽心里头一直感到十分的沮丧。
原以为要等到他们回国後,这种沉甸甸的感觉才会离自己远去,但距离他们回国後也已经一个多月了,它却还死命地住在我的视网膜中。即使已经闭上双眼,但我还是看得见。
不得不说蔡秉澄确实有好好的信守承诺,在刚下飞机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兴冲冲地跑来社区给我们他那宇宙无敌超级好吃的名产。
「周齐姊姊、湘雯姊姊我终於回来了得司!」蔡秉澄带着异常兴奋的口吻说,不说的话还以为这趟日本之旅他是出去为国争光的呢。
脸上还戴着和他童颜不相符的太阳眼镜,我看今晚大概连月亮都会忍不住落泪。
蔡秉澄不正常,但所幸他带回来的名产是正常的。
名产好吃是好吃,但一旦被蔡秉澄逼迫要在四下无人并且月黑风高的夜晚,和周齐两个人在社区正中央的喷水池旁边明目张胆地大口嚼着远从日本空运来台的北海道「梦不思议泡芙」,那麽老实说这就变成了一件十分「哈滋咖系(注二)」的事情。
「梦不思议泡芙」如其名,品嚐过後遗留下的是一地的「梦不思议」。一入口,味觉便在浓厚柔滑的奶香和酥软芬芳的麦香间构成了一首圆舞曲,齿颊留香之余彷佛还能感受到北海道朔风凛冽过後的温柔。
虽然这可能有部份原因是因为刚换季容易受寒暑冷热影响,和被蔡秉澄戏弄成功後油然而生的心寒所感染。想到这里我不禁和周齐相视苦笑。
其实我内心根本觉得此刻在四下无人并且月黑风高的夜晚,和周齐两个人在社区正中央的喷水池旁边明目张胆地大口嚼着远从日本空运来台的北海道「梦不思议泡芙」才是最「梦不思议」的,但还是忍不住醉倒在它的石榴裙之下。
另外今晚还有个「梦不思议」的发现,那就是周齐似乎在蔡秉澄心中的地位越来越有份量了,从他问候语开始把周齐摆第一、视线片刻不离周齐、冒着被绑架的风险赶夜车跑来,甚至分给我的泡芙仅是周齐十分之一等种种蛛丝马迹,便可明显看出这种不科学的现象。
只差没有把周齐当周期表挂在嘴边了。
不过除此之外,蔡秉澄从日本回来倒是没有太多变化,唯一的改变或许就是他不晓得何时养成在句末加上「得司」的语尾助词了吧。
想到这里不自觉地默默佩服起了强国日本的高度潜移默化之能力。
片晌,周齐抹了抹嘴角的大片奶油,看着似乎含情脉脉的蔡秉澄问,「不过话说怎麽只有你一个人来,你哥哥呢?」
听周齐这麽一说,我才意识到确实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蔡秉和的身影。心中方才因泡芙而下沉的重量不自觉地随着紧张之情转而攀升。
「喔喔你们问我哥哥哦,他现在正忙着当圣诞老公公帮忙到处送亲戚朋友要我们代买的名产和纪念品啦得司。」耸了一下肩,蔡秉澄换了一个正经的表情继续说道,「因为我看他应该会负荷不了,所以我便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了我自己来送泡芙给你们吃,多少希望能帮忙分担一下得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作祟的错觉,蔡秉澄说完之後似乎偷偷望了周齐一眼。凭他一口的头头是道,只差没有在分担後面接「家计」了。
同样的话语,给周齐听或许会因此增加她心中对蔡秉澄的好感,但听在我耳里,却有莫名的失落惆怅不断如喷泉般涌出,直逼我的心门。
我才发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之中,蔡秉和就已经和泡芙一样融在我的心里了。
不经意地回想起刚认识蔡秉和的时候,那时一、两个月没见日子似乎也过得无关痛痒。也许曾有因为想到他而不自觉地内心翻腾,但大都可以藉由无形的自我催眠轻轻抚平思念如呼吸般的疼痛。
但是,时空压缩的迅速,却将这一切习以为常变成了荒唐。
也忘了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蔡秉和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混在夏日晚风里的一种感觉了。
他就是那道晚风,那个夏日,毫不留情却又优柔寡断地扫荡我的心,让我成了无法抵挡住引力诱惑的俘虏,一圈又一圈、日夜交替着,无止尽喜欢他、迷恋他、为之倾倒的轮回。
而我甘愿受罪。
注二,由日语「耻ずかしい(Hazukashī)」取谐音,也就是「羞愧、尴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