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抓着奖品奖盃伫立在门的一边,为了照顾妹妹,爸和妈并没有来毕业典礼,看着每个奖项比我差身旁却相当拥挤的人,尽管那是预料中的画面却依然让人感到疼痛。
然而即便怀抱着微小的期盼,转过身看见的也只会是一片荒芜,更何况那从来就不是我所能负荷的奢望。
嘴角勾起一个难耐的弧度,这是我第几次伫立在这里最後无声无息地离去呢?
敛下眼,转身打算离开,心脏却传来无法忽视的震动,她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轻轻地落在我的肌肤,「哥、哥哥......」
我回过头就看见她挣脱妈的怀抱摇摇晃晃地跑向我,一如以往的画面此刻却动摇了我。
究竟为什麽你要这麽努力走向不被任何人爱着的我?
为什麽?
我的身子受到轻微的撞击,手上的东西落在地面发出声响,愣愣地看着矮小的她抬起精致的小脸,接着扬起过於清冽的笑容,小小的手轻轻拉扯着我的衣袖,然後开口,「哥,我抓到你了!」
下一秒她将脸埋入我怀中,柔和的温度穿过皮肤直达内心,愣愣地抬起脸,就看见朝我缓慢靠近的爸和妈。
捡起地上的奖盃,妈扬起一个过於陌生的笑容,带着歉疚,她举起手轻抚了我的头,没有任何言语,就只是那样望着我。
意外的碰触剧烈的摇晃着我的意识,没有任何动作我就只是僵在原地。
想着,自己终於能够体会被彻底遗弃的感受。
***
但为什麽,我就这麽无感呢?
***
「哥......」
抬起脸转过头,我看到从门缝中探出头的她。
「我可以问你问题吗?」
挑起眉,我站起身走向她,举起手拉开门,一把将她抱起,弄得她笑开怀。
她拥着我的脖子,将脸埋在我肩上接着吸了一大口的气,抬起那双洞悉我的清澈眼眸,然後笑了起来,脸上泛着淡淡红晕,「哥你好香。」
我坐回椅子,继而调整她的位子让她跨坐在我腿上,低眸看着她精致的小脸,我逗她,故意装凶,「韩薰,你这是性搔扰。」
出乎我意料之外,她竟然捏了一下我为了不让她摔个狗吃屎而拥着她腰的手,「哥你这才是性搔扰。」
「要我放开吗?」
「不行!」她怒斥我,稚嫩的音调充斥着我的耳朵。
「但你说我性搔扰啊,性搔扰可是犯罪呢。」
「是吗?」她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看着我挑高的眉她补充道,「哥要是放开手的话......」
她瞥了一眼地板,随即冲我露出甜到发腻的笑容,「罪不可赦呢。」
天,这小家伙懂这麽多。
下次她赖在我身上看新闻我一定要转成天线宝宝然後把遥控器藏起来。「好了好了,我斗不过你。不是要问问题麽?」
她露出一个既然如此干嘛还浪费力气的表情,接着边笑边举起手中的书本到我面前。
「你这小傻......」接过书,我稍稍翻了几页,越翻眉头皱得越紧,「你小小年纪就这麽认真?」
「我想出国念书啊。」她抬起清澈水灵的眸子,「直到比哥还厉害。」
看着她脸上的红晕,我伸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她举起小小的手覆上我的,稚嫩的声音再度震动着我身边的空气,「哥你,觉得我能够实现我的梦想吗?」
我喜欢这个小女孩。
如果她有个很想实现的梦想,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她最大的助力。
揉了揉她细长的发丝,我笑着说,「哥相信你可以的。」
嗯,在那场车祸之前,我是这麽认为的。
***
之後又看见几个画面,但我终究还是忘了。
我只记得醒来前的自己被四周的黑暗包裹着,精疲力竭下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吞噬。
嗯,我一点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
也许死亡能够让我在某些人的心中留下更强烈的画面。但那只是也许,并且不论如何我都得不到解答。
「哥......」
忽然我听见这个声音,相当熟悉的震动但我无法辨别。
「哥......」柔和的声调传进我耳里,带着哽咽与央求。「不要、不要丢下我......」
丢下?我有那个资格能够丢下谁吗?
「求求你......」
一阵寂静之下我以为声音不会持续。
「......杰礼。」
我猛地睁开眼睛,同样幽暗的视线但勉强可以辨识那是天花板,耳朵传进规律的哔哔声响,我才想起自己好像出车祸了。
想移动身体却发现无法凭着自身的意识移动身体,环顾一下四周接着定格在紧闭的门上。
啊,身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寂寞。
喉咙倏地冲上一股血腥,眼眶逐渐凝聚泪水,我闭上双眼,泪水顺着这个动作滑落,接着耳朵传来东西坠落地面的尖锐声响。
我缓缓睁开双眼,被推开的门扉透进刺眼的亮光在地面形成门的形状,我抬起眼,视线就这麽定格在眼前馍糊的人影上。
一片绝望的暗夜之中,我看见她。
在这一瞬间,我感觉体内的某些什麽正逐渐崩毁,剧烈摇晃着我的意识。
小心翼翼注视着我的清澈眼眸起先有些疑惑,顿了几秒像是确定什麽,她开始放声大哭,我错愕地看着她剧烈的哭泣,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即便还是个婴儿我也没看她哭过几次。
我知道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
我明白,为了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即便是疼痛也必须咬牙忍耐。
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再次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只能看着她泪流满面,与此同时,我听见来自体内某个区块,迅速崩坏的声响。
如此铿锵。
***
「你现在觉得怎麽样?」
身穿绿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问我,面容有些疲倦大概是刚动完不小的手术後又急忙赶来。
我瞥了一眼伫立在人群最後方的薰,淡淡地应了一声。
「能动吗?」
想摇头但我无法动作。「为什麽我动不了?」
「这是因......」
「你不能动是因为用了特殊药,那种药会让你产生剧痛不过......」一旁的女护士红着脸打断医生的解释,不过才说到一半就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打了麻醉。」回过头医生板起脸看着我。
「医生,他现在怎麽样了?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还是说......会不会有後遗症?」一抬眸我就看见妈一脸憔悴。
为什麽?
「他现在......」
医生相当专业地说明,我看向一直站在人群後方的薰,想起不久前心中那像腐蚀一样的剧痛。
她紧紧咬着下唇,视线落在地面,双拳紧握,连一步趋前的意思也没有。
「小杰啊,」我回过神,发现医生护士都离开了。「你现在觉得怎麽样?」
「妈,我没事。」看了一眼横行在她眼角的泪我补充,「我真的没事,不过是场车祸......」
「不过是场车祸!」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她瞪大双眼,尖锐的嗓音和着哭腔狠狠传进我耳里,「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脏曾经停止跳动过?」
「妈......」
「救回来还以为没事了,结果你竟然给我昏迷两星期!」她的泪水哗啦啦地滚落,不知何时出现的爸递给她一整包卫生纸。
「饿了没?」他晃了晃手中的提袋,沉声问道。
「他、他现在不能吃东西......」妈艰难地说,鼻音让她的言语糊在一起,听起来很像一串咒语。
我笑了。
她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我真是、真是......」她站起身,缓而绝对地将我拥住,泪水滴落在我的衣服浸湿我的皮肤。「你不知道妈有多怕......」
「妈......」
「我的孩子......呜呜......」
愣愣地感受这突来的拥抱,妈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而来,直达内心,连同那份歉疚。
我被迫靠在她肩上,呼吸里尽是相当陌生的香气。
「对不起。」
对不起,你的那份亏欠,我承担不起。
***
不知聊了多久我感觉麻药逐渐退去,自腿部延伸而上的些微疼痛与额头发出的阵阵灼辣搅和成一块,抬眸望了一眼起身将我被子拉起的妈,脸上的倦容让我不住地皱眉。
「妈......」
「嗯?啊对了,你唔--」重新坐回椅子她再度开口,眼皮下的黑眼圈深得让我匪夷所思。
「好了好了,让他休息了,」爸伸手摀住妈的嘴巴。「芷,你也得睡一觉。」
妈伸手扒开爸的手,我马上看见在她脸上逐渐晕开的红晕。
薰动不动就脸红这一点原来是遗传妈。
「欸真是,我还不想睡啊。」
「不想睡?」将妈拉到怀里,爸邪邪一笑,「我会让你累到求我让你睡的。」
「你说什麽?」她惊呼一声,连忙推开爸的脸。「真是不害臊欸!没看到小孩在吗?」
「妈,」我睨了一眼站在角落的薰,「回去睡一下,嗯?」
她咽下一个哈欠,担忧地看着我。「可是.......」
「妈,我没事了。」
她望着我好一阵子才妥协,「那好吧,你......我们就在附近的酒店,中午再过来?」
「晚上。」我瞥了一眼时钟,以一个不容分说的语气道。
妈似乎还想说什麽,我开口打断她,「妈,我知道你们是接到医院的通知,也不管现在还是淩晨就赶来了,所以明天再来?」
「你怎麽和你爸一样这麽难沟通?」她皱起鼻子叹了一口气。「好啦,那我们就回去罗,有什麽事就打你爸的手机,我们明、晚上再来。」
发现我的技俩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接着转身随着爸离开。
看向打算不发一语离开的她,我出声叫住妈。「妈,可以让薰留下吗?」
她的身体狠狠一颤,随即顿住了脚步,却还是没有看向我。
「小薰?」回过身妈皱起眉头。「可是她在这里会吵到你休......」
「妈,」我咽下自心脏传递而来的刺痛感。「我想让薰,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