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住到一栋那麽大的独栋房子,又跟那麽多人一起住,艾莉丝感到很新鲜。房子采楼中楼设计,楼下有超大电视跟超大冰箱,後头有一片後院,车库还有第二台冰箱,客厅如同所有美国独栋房子一样有壁炉,即使不会去使用也是个舒适的设计。除了客厅之外还有一个小客厅,里头放了一台年代古旧琴盖泛黄的白色钢琴。钢琴旁放了一颗大圣诞树,她从未住过这麽大的家,所以摆不下那麽大的圣诞树,一想到圣诞佳节时这将会被妆点地多美丽,就感到很期待。
她将行李辛苦地扛到二楼的房间,下来时见到了一名肥胖的黑人女孩在跟房东说话。
「阿卡莎(Acacia)。」她向房东打招呼。
房东辛苦地摇摆着臃肿的肉躯转身,抹着血红口红的嘴唇绽开了大大的笑容,微微举起粗壮的手向她招手,「艾莉丝,我给你介绍,旁边这位是佐菈(Jayla)。佐菈,这是艾莉丝,刚到的新房客,同样住二楼。」
「佐菈你好。」她谨慎地念以免念错,黑人的名字跟白人大相迳庭,对她而言不是很好记,房东的拉丁裔名字她也有同样的问题。
「艾莉丝,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啊?」
「台湾人喔。」
「你的中文名字叫什麽?」
被外国人问习惯了,她便照惯例回答,然後对方会认真地念个两次,最终表示投降。
「我很喜欢吃中国菜喔,中国菜好吃!」
她知道外国人喜欢的是中式快餐店那种配合美国人口味烹煮的American-Chinesefood(美式中国菜),但她还是照惯例礼貌地笑笑。
「阿卡莎,萨莉(Zari)说她晚上会到。」
房东向她介绍,「萨莉跟佐菈是高中同学,一起来念布罗利州立大学,都是大一生。艾莉丝你呢?」
她想起了当初自己去念布罗利社区大学在坎特市的分部时,自己很怕其他人年纪比她低的情况,当时有不少人跟她一样是遭到退学,但这两个女孩都是货真价实的大一生,她想了想只好利用亚裔看起来不显老的优势,「我之前在社区大学念书,转来这里念大三。」
美国的学制可以让高中生在社区大学念两年,大三再转入其他一般的四年制大学,如果在社区大学念四年,只能拿到副学士学位(AssociateDegree),要在四年制大学就读才能获颁一般的大学学士学位(BachelorDegree)。
她这样的解释,将自己的年龄一口气降了三岁,强迫自己心安理得。
此时佐菈提到,「胡力安(Julian)今天下班後才会搬来。艾莉丝,这也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在在大卖场打工,今天下班後你才会见到他。」
听名字似乎是拉丁裔,她不禁想这屋檐下简直是共和国。
到了傍晚时,一名较瘦但也颇为肉感的黑人女性出现了,想必就是萨莉,但比起佐菈,萨莉不太搭理她。之後见到胡力安时,她想得没错,果然是拉丁裔,穿着走黑人嘻哈痞子风,要是她在路上遇到了可能会不敢看对方,但她发现他不太说话但态度和善,可见不能以貌取人。
他们三人彼此熟识,她跟他们没什麽话聊,只是专心地准备开学。阿卡莎是个热心的中年妇女,自愿载他们去上学。
在美国居住多年,从未与拉丁裔和黑人有过多少交情,顶多是以前一起上课的同学,课程结束後就不再联络,没能发展出任何友情。这两个种族在美国都是少数民族的大宗,不太跟其他民族交流。拉丁裔的朋友她高中时还有结交一些,几乎没有交情的就只有黑人。她自认没有任何种族歧视,就只是很难有交集。
相安无事的一周过去後,有天她忽然发现异状,皮夹里的钱似乎无故短少了。
开学时开销较大,她没有留意。她使用的是现金卡跟信用卡,但几乎都是领钱,皮夹没钱了才再领钱,她最近忽然觉得似乎很常领钱。出门在外她非常小心,背包不会离开视线范围,皮夹更是好好地藏在背包底部,压在一些杂物下,扒手要下手需要一点时间,因此她几乎可以确定是在家里被偷的。
她做了一个实验,她在皮夹内放了今天领的二十元美金钞票,然後进去洗澡。在浴室里水声很大,她听不见外头的声响,房门也没有反锁功能,於是她以最快的速度冲洗完毕赶快冲出浴室进入房间,一掏出皮夹就如她所料,钱不见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自认是租了好几年房子的租屋老鸟,竟然会被暗算。她想做更进一步的确认,於是隔天领了四十元美金,如法泡制,钱果然就是在她洗澡时不见了。
隔天她们一起搭阿卡莎的车去上学时,她故意比其他人慢下车,要求与阿卡莎谈谈。
一听她这样讲,阿卡莎整张脸都垮下来了,「She\'snotready.」(她没有准备好。)
她明白阿卡莎的意思是「那个人」没有准备好要长大、要成年、要为自己负责,所以才会恣意妄为。
「Youknowwhat?」(你知道吗?)阿卡莎慢慢地开车沿着学校旁的停车场与道路往前开,「Ifeellikethereisnowaytogo.Ijustwanttokeepgoing,goingandgoingandIdon\'twanttostop.」(我觉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只想一直一直走,我不想停下来。)
她懂阿卡莎的心情。
「艾莉丝,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你失去了那麽多恐怕是要不回来,而且你也不记得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消失的,但你提到这两天被偷的钱,起码这六十元美金我会看能不能讨回来,总之这事情交给我办。」
隔天上学时,一上车阿卡莎就发话了,把她的钱被偷的来龙去脉讲给所有人听,其他三人先是面露惊讶,再来是面色沉重。
车子里沉静了一会,佐菈率先开口,「艾莉丝,发生这种事,我为你感到难过。阿卡莎,真要搜查的话,我随时欢迎。」
胡力安在旁点头称是,「我也没问题,想搜就搜。」
萨莉接着说,「我也是。」
阿卡莎说道,「很好,大家都愿意配合,说真的我不喜欢把人当贼看,所以我不打算大费周章搜查,所以我给那个偷钱的人两天,两天内将六十元放到我房间的桌上,我就不会再追究。」
接着阿卡莎严肃地宣告,「我有长期参与卡普兰(Kaplan)语言学习中心寄宿家庭的计画,我不想被这样的事毁掉名声失去资格,我需要担任寄宿家庭的这份收入,所以我在此警告你们所有人,不准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否则我有权解除租约,立即把触法的人赶出去。」
艾莉丝心想,她对寄宿家庭这种制度很不了解,但没想到卡普兰这间赚饱了全美学生考试费用的邪恶组织(与ELS并称美国校园双煞)居然还有把触角伸到语言学习中心以及寄宿家庭的合作,真是多角经营荷包满满。
「下周我有个国外的学生要来住。胡力安,我已经跟你提过了,是要跟你同房当你的室友。各位,到下周时我希望一切就此恢复正常。」
她有种感觉,这笔钱要不回来,是谁做的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起码阿卡莎这样一说,应该以後「那个人」不敢轻举妄动,其他人本来就不会这样做,自然心安理得不会为此感到不自在。
她想着,竟然还有人要来住,希望这最後一名到齐的房客可以是个好人,能聊得来也好,无论如何希望起码要是个比较正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