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杉是她第一个男友,因为是网路恋情,所以没向任何人提起,周遭家人朋友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交往。她曾跟朋友提起,但没有人相信一段关系能在网路上展开。
跟别人告知自己有男友,别人却不相信这个男友以及这段关系的存在,她没办法向任何人分享恋爱的酸甜苦辣。
因此这次她头一次公开恋情并接受众人的祝福,对一般人而言很正常的恋爱形式,她反而很不适应。周围的友人全是同一个交友圈的人,阿冲兴高采烈地向众人宣布,又在众人前和她大晒恩爱,她实在不可能不提起。
跟蓝杉在一起时,她幸福地想主动向他人宣布却没有人相信她;现在跟阿冲交往,她懒得提及自己有男朋友却是众所皆知,所有人都抢着向她贺喜祝她幸福,不禁感慨万千。
有天阿冲约她一起与哥儿们聚餐,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视力跟智商出了问题且严重受损,阿冲的哥儿们看起来也都是一般的亚裔,但在她眼中全都跟偶像剧演员一样美型帅气。
其中一名挑染栗色头发的男孩微笑着问道,「怎麽样,来念一段时间了,有认识什麽帅哥吗?你在学校见过最帅的男生是谁?」
这男孩白净的脸上架了银框眼镜,男孩眯起眼时充满了温雅的笑意,她看着他的脸不禁看得痴了,顺势脱口而出,「你啊!」
男孩俊逸的脸展现灿烂的笑容,「哈哈!怎麽可能。而且你看,像阿冲就很棒啊!」
被朋友一说,阿冲不好意思地拼命恭维,「真的!艾莉丝你看,这家伙真的超帅的!」她两眼看着这男孩,双眼发直地点头。
「像他女友啊,长发披肩,身材苗条又很性感,看起来跟他超配的!」
听阿冲这样一说,她的笑容凝结了,男孩骄傲地展示女友的照片,她凑近一瞧,果然如阿冲所说的那样艳丽。
「你夸到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跟艾莉丝看起来也超配的啊!」
男孩一说,她受到的打击更重了。
每次与阿冲的哥儿们一起用餐,就会让她大饱眼福兴奋异常,但又因必须坐在阿冲身边而感到沮丧,他的朋友都是两个人等於他一个人,不但有碍观瞻,她认为为了他好,还是该说他几句。
「今晚九点学生餐厅又举办了鸡翅之夜,我跟朋友打赌,这次要去挑战三百只!」
「那间吃到饱平价寿司店,我可以吃掉五盘『一条龙』,上次去美人鱼她们都说我超厉害,哈哈!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吧。」
「早先我朋友跟我说今天晚上学生餐厅特别提供沙朗与菲力牛排,学校难得慷慨,不吃个几盘不划算啊!」
每次跟他在各种场合吃饭,看到他狂风扫过餐桌,现场朋友惊叹叫好,她就在旁感到困窘,有次不禁问他,「你体重不是快破百了吗?」
被问到这点,他不禁不好意思地搔搔那颗大脑勺,「其实我骗了你。刚开始认识你时,我说我是95公斤,其实我是102公斤……」
她的眼皮不住往上翻,完全无言以对,看他羞赧的模样,她真难相信他真的以为95跟102有那麽不同。
所有外貌的缺点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肥胖。一个人可以皮肤黝黑但脸蛋俊俏或体格健美;一个人可以个头矮小但面容俊美;一个人可以单眼皮但皮肤白嫩或脸蛋瘦削;一个人可以就算长了白发跟皱纹可是仍保有俊挺性格的五官;可是肥胖要怎麽救?
肥胖扭曲了五官与体格,身材矮小、单眼皮外加皮肤长满痘痘等等,无法像其他情况一样被补救,而是加起来更糟。
就算不论外表,她也认为从健康角度来看这非常不好,但在她警告他有罹患高血压与心脏病的危险时,只是让他更加愤怒不耐烦。
跟他交往後,她发现他非常固执,一点都不是以前那样很好讲话的样子,光是要看哪个电视台也能杠一整晚。本来对他就没有爱意,他发脾气时看起来更加惹人厌。
有天晚上在他的宿舍房间,她被他的电脑桌面吓到了,「你为什麽放我们的照片还放那麽大张!这样别人不是都看到了!」
「啊你是我女朋友,放桌面有什麽不对?」
一时之间无法正当纠正他,只好吞下怨言,她忿忿不平地看着他的电脑萤幕,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你的MSN里的中文字体为什麽没变成乱码?」他的好友名单中其中几位以中文写上个人状态。
「因为我的电脑是中文版微软,你的会是乱码是因为是英文版吧。」
「借我登入一下就还你。」
徵得他同意後,她登入自己的帐号,急切地将好友名单往下拉到离线名单,脑子里瞬间充满蓝杉的身影、那一天哭泣的旧金山、寒雨中的冷吻以及唯一留给他的抱枕,不知道那抱枕他是否还留着。
在她找到蓝杉帐号的一瞬间,要不是阿冲在这,她整个人就会立即化为泪水。
蓝杉说:正在修炼将枕头变人的魔法。(离线)2004/01/0415:43PM
她颤抖着掏出笔,撕下一张便条纸,写下这句话以及时间与日期,这个时间与日期是在他封锁她那天留下的,证明了他持续到那个时刻的想法。她在蓝杉离开四个月後才看到他留给她的最後话语,直到那一刻他仍把那个抱枕当作是她,希望她就在他身旁,而这也是她的愿望,恨不得自己变成那个抱枕,然後永远看着他冷情的脸色以及修长的身形。
这句话对她而言是这辈子她目前听过最感人的话的前三名,与他向她告白以及他向她示爱时的话语不分轩轾。
「抱歉,我快要考试了,现在我要走了,晚安。」
她掩面压抑着奔跑的冲动跑出他的宿舍套房,没有去留意到阿冲脸上阴沉的神色。一回到宿舍她随便抓了衣服进浴室假装要洗澡,扭开水龙头後立即跪在浴室里,让莲蓬头嘈杂的水声压过她的哀号悲泣。
生命里没有蓝杉的日子,她真能撑过几十年?
过了几周考完了期中考,她要开始为期末考准备,平时她的成绩不佳,期末考前几周她就要开始准备,於是她开始拒绝与阿冲出游,偶尔在学生餐厅一起用餐之後就继续念书。
这天吃完饭後他送她回宿舍,一路他就开始抱怨这件事,「出去一会是要花多少时间?我们很久没约会了诶!」
「不就跟你说要念书吗?」
「可是一个月约会不到两次太少了,你看美人鱼他们都不是这样!」
「为什麽就非得跟别人一样才叫正常?」
「那我们正常一点可不可以!」
她忍不住一直看表,到底这麽无聊的争吵需要花多少时间?
「不然你想怎样?」
「我......我......」发现与她无法沟通,他气愤地不知该怎麽解释,一双满垂着赘肉的腿奋力踩踏地板,嘴里嗫嚅着不明的声响。
忽然她几乎要忍不住捧腹狂笑的冲动,一名体重破百的巨汉甩着全身上下共振的五花肉,像个闹脾气的女孩一样跺脚还发出怪声,这实在太有喜感了,他那些朋友看到他做出这种动作真不知道会有什麽感想。
见他气得说不出话,她赶紧把握机会拉开门进入宿舍,走为上策,一进房她马上关门,然後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大笑,笑着他此刻在门外痛苦的蠢样。
又过了几周,成功地从期末考中存活下来,期末考结束後同学们纷纷准备打包。只有大一新生可以住宿舍,大二以上要特别登记,而且宿舍比周围的公寓贵很多,大家几乎都找好了未来的室友一起租公寓套房。
离开学校的前夕,终於还是跟阿冲见个面,宿舍几乎没有人。很久没见了,阿冲似乎早就气消了,很开心地跟她一起在宿舍中看电影,看完後两人随意闲聊到深夜。
忽然她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将手从肩膀移到她的腰,眼神也变得迷蒙。
刹那间她有一种感觉,脑子里浮现了影剧作品中那些任着长相猥琐的男人上下其手的流莺,正在疑惑为何会想到与她无关的事,她忽然明白了。
与让自己感到恶心不适没有爱情的人进行亲密的互动甚至是性交,那是只有妓女才会做的事。
同时大脑里的思绪与儿时的记忆做了连结,记得小时候在班上会有同学故意将她与班上的肿胖男同学诓称是班对,看她恼羞成怒就会放声嘲笑。
「你跟他那个那个的时候,都不怕会被压断肋骨,内脏爆出来吗?好可怕好恶心喔!」
儿时恶意的戏言浮上脑海,同学嘲讽的脸与眼前的阿冲重叠,她嫌恶地推开同学的脸,等她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的手穿过这些脸孔,将阿冲的脸推开了。
「明天要搭早上的火车,我走了,假期愉快!」无暇多看阿冲发愣的表情,她赶紧奔出大门。
(本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