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随意地聊,艾莉丝发现阿冲性情很温和又健谈,夜晚来临时的寂寞强行被聊天时间占据,分散了些她对自己心伤的过度关注。
「你有男朋友吗?」有天晚上阿冲这样问了。
她很少被问及这个问题,开口回答的同时也就是得承认自己已经失恋的事实,「没有......你呢?」
才打完这行她就後悔了,才被美人鱼拒绝怎麽会有女朋友,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他的心。
「你知道我才被美人鱼发好人卡。」
「啊,不好意思。」
「不会,我习惯了,习惯被发卡。」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阿冲进一步补充,「女生一开始就把我放在朋友那个类别,我没办法跨越那条线。」
「不用灰心啊,现在才大一还有很多机会慢慢看,而且你人蛮好的啊,一定能找到喜欢的人的。」
「谢谢,被你这样一说,连我这个被发过几十张卡的都有信心了。」
她摀住嘴忍笑,不禁怀疑被发过几十张卡的人是不是还有救,但俗话说不要放弃治疗是有道理的。
隔天晚上他提问,「你这周六有空吗?」
她翻了墙上的月历,这天她有报告要赶,「我要写报告。」
「周六晚上宿舍交谊厅见可以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我到了再跟你说,你再下来。」
等到她无所谓地对电脑点点头後,他下线了,然後她看着这个日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周日不就是西洋情人节吗!
恍然大悟後她内心暗叫一声糟,情人节约见面目的不就很明显吗?回想起来从他跟她认识到情人节当天,刚好两个礼拜,意思是这个男人认识她两个礼拜就要跟她告白吗?
这个世界上怎麽会有跟一个人认识不到两周就爱上那个人还要告白的人?
实在很想躲在宿舍,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此时她想起了蓝杉,他当初没交代清楚就单方面决定跟她分手,也就如他所说,不是故意要让她难过,可是等到她自己发现时更伤人。
因此她决定勇於面对,阿冲都有勇气告白了,她要比他更有勇气拒绝。
到了周六深夜十一点多他才来到交谊厅,她看他慢慢地走着,不知道他们两个比起来谁的脚步比较沉重。一边走一边祈祷其实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被自己无意交往的人告白还要拒绝这麽麻烦的事怎麽会落到她身上!
他穿着件厚重的黑色防风外套,就算穿深色他的身形仍显得巨大。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他面色凝重地从口袋中掏出金莎的心型巧克力盒,她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从学校旁的便利商店门口摆的金莎塔上拿下来的。
礼物撕掉了价钱但自己再清楚不过这东西多少钱,这感觉有些微妙。
看到他亮出巧克力,她就开始做心理建设,脑子里拼命对自己讲话导致他嗫嚅了什麽她也没听见,最後那个关键字时终於到达她的听神经。
「我喜欢你,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她实在想速战速决,一秒内就说,「不愿意,抱歉。」
看到他震惊绝望的神情,她发现自己的战术意外奏效,完全不考虑就拒绝更表达出坚定的态度。
「我知道我们认识不久,可是我对你是认真的!」
「不愿意,抱歉。」说到这个她就想到,他几周前才被美人鱼拒绝,现在马上就说喜欢自己,说是乱枪打鸟还比较有可能。
他好说歹说她都自动回覆「不愿意,抱歉。」到最後他没办法了,她也想回寝室睡觉了,忽然他巨大的身躯像泄了气似的,双膝就这样一跪,在她面前下跪了。
她吓了一大跳,「你、你干嘛跪啊!」
急忙要扶他的肩膀起来,反倒被他抱住小腿,他巨大的头低垂着哀泣抖动。
她完全没想到拒绝告白会让一个身形庞大的男人下跪抱自己的小腿在地上哭泣,根本没预料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个状况。
她低头端详,发现大量的悲痛泪水已占据了他整张臃肿的脸,「我就知道……我长这个样子,根本不会有女生考虑我,都已经被发了几十次卡了……连你也不愿意……」
他提到自己的长相,於是她仔细看看他,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来泪水是从哪个地方流出来的,他黝黑蜡黄又暗沉的脸上爬满了青春痘、粉刺与痘疤又多又大,无神的细小双眼显得根本就不起眼。
听他这样说,见到他那样痛苦的泪水,不禁悲从中来,他是被拒绝的、被舍弃的,就像她被蓝杉无情的断绝关系,她也是不被需要的。
她不忍地摸摸他的头,才一伸出手他就像抓到了救命的木棍,立即往上攀抱住了她,「拜托不要往後退,请继续摸我的头好吗?」
卑微的安慰奖她实在很难拒绝,他的啜泣声静静回荡,她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想着,「神啊,请怜悯这个可怜的人,请将雨露降在大地上降在他身上,让他得到幸福吧。」
「可以亲你吗?」
「咦!」她过度惊吓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应付这个情况,晚意识地点了下头,他厚肥又满是口水的双唇就盖了上来,口水沾到她的鼻头上甚至流入鼻孔,他的嘴大到连她的下巴都沾满黏糊的唾液。
有点尴尬有点无奈,她唯一一次接吻的经验是跟蓝杉的初吻,她可不记得蓝杉的口水有倒灌进她的鼻孔里,现在她觉得有点恶心又有点被呛到了。
本来想着自己这辈子绝不要跟蓝杉以外的男人接吻,但蓝杉都跟她断绝联络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这样的坚持太寂寞了些。
感伤的情人节过了之後,他们还是能一起出去吃饭的朋友,当下看他太难过了她找不到机会开口,之後她告诉他,她心里有个忘不了的人,就是蓝杉,没有人能取代他的地位,这才让他了解了。
之後相处了两个月,有天他们一起去看《史瑞克二》。男主角史瑞克是只怪物,丑到能把死人吓活,在第一集遇上了美丽优雅的女主角费欧娜公主。可怜的公主被下了诅咒,白天是美丽公主,晚上就变成怪物。
在第一集的结局她的诅咒破除,白昼与夜晚不再改变样貌,而完全变成了怪物,第二集中她嫁给史瑞克,两人奇特的爱情冒险故事继续。
她想了想,自己不是什麽高贵优雅的费欧娜公主,相貌不佳其实也是头怪物,而面恶心善的史瑞克怪物先生是个不错的丈夫,反正PrinceCharming不会来找她也看不上她,那不如就给史瑞克一个机会。
回家的路上他似乎也有感而发,再告白了一次,当她点头後,见到他感动欲泣的表情,她非常感慨。
「神没给我们人类多少活路可走,在这悲伤的世界中,人要自救也要互救,能救一个是一个,世上能多一个人幸福也好。」
心底有个声音提出了质疑,「那你的幸福怎麽办?」
她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量尽力说服,「蓝杉不在了,那不重要了。」
※世上能多一个人幸福也好,即使那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