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乌飞兔走,之後的事情按照记忆中的顺序发生,在别人眼里是大家闺秀的齐宁顺利成为顾程北的未婚妻。齐宁只能按照上头给予的计画走,没有其他选择,这是她一直以来被告知的命运,她心里头知道她谁也不是,就像一个透明人般死了也没人发觉,齐府的呵护备至反而让她认知自己的格格不入,早熟的性格造就了她毫不在乎的表态。
她只能不停扮演着一个,连她都不知道是什麽样子的女人,於是她把自己炼成完美的样子来面对所谓的亲人,她不能难过不能娇纵,心里头埋葬在深处边缘的声音告诉她,她的确是有亏欠的。然而这个心情不在计画内,她必须加以掩饰、殡葬。
於是事情到了她顺利逃婚与被逃婚,大火即将降临的那个时刻。
不意外地这场火是她放的,为了调虎离山,把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这种房子上。然後好戏上场了,吴队长来了,齐宁躲在一旁的角落,冷冷注视这一切。她心里明白吴队长的背叛都只是日本那边丢给顾家的烂摊子,一方面齐府的爱国之心太过耀眼,一方面顾府的气焰节节升高,这算是警告,只要顾家收敛,对两方都好。
後来她没看到最後便走了,几天後看报得之齐府没落的下场,不知道为什麽她总觉得有股沉重的感觉卡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说不上难受但绝没舒服到哪去,就跟牙齿卡饭粒一样。
一个礼拜後她偷偷地包起身子去被封的齐府查看,凄凉的风吹过快掉下来的门框,摇摇欲坠,匾额早已被拆下,她走到她用火把烧掉的院子,只剩下焦黑的钢筋废铁。齐宁默默蹲下来,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色彩。拧起眉头,伸手抚过一片泥沙,粗糙又冰冷,不带感情的,她不知为何开始想哭,但她终究没有掉泪,她根本没资格不是吗?说好听点是待了十几年的家,其实自己才是这个家的毒瘤,最该死的人。
她从小受到上头的洗脑,她知道这个不过是得到权利的一种方式他们并不可怜,但这种满溢出来的窒息感是怎麽回事?为什麽她好想再听到那个每晚在她床头边微笑着道声音说:「宁儿,明早别再赖床啦。」
这就叫……亲情吗?
这天,她在门前叩了三响头,至此别过。
她不算是日方情报局的人,因为她没有见过任何有关上面高层的面孔,她每天能做的就是每个礼拜抽空把顾府的近况投入一条偏僻羊肠小径尽头的铁制信箱。她甚至怀疑她的所作所为到底有没有被看见,因此动了想拆掉信箱的念头,但终究还是放弃了。
不过也许日本做错了件事,那就是如今的她到底要如何进入顾府又不被起疑呢?经过一段时间,日方立刻替她做了个假身份,其实也不算假,就是个双亲死於非命的可怜虫罢了。她想当然耳去应徵了丫鬟的工作,然後顺利进去了。
当她再次见到他时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她以为他会很快将她识破,可他并没有。
顾程北只是扬起一抹坏笑,淡淡地,却看不出情绪,从第一眼见到他便觉得他是一个怪人,感觉什麽都不在乎却感觉比任何人都要在乎,比如现在,他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何还会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几乎在同时,她回道:「小女子无名。」
之後他便让李若领着她到一个房间,房门是朱红色的,从此她便挂着顾家远方亲戚的名分住了进来。
再然後便是替他挡了一枪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是个意外,她原本没想要这麽作的。当天下午她听见顾程北有个贵客到来,到了傍晚时分,贵客来了,他带着一顶黑帽看不清楚样子,沿途沉默。她想着并不是日方的人也就没什麽在意,直到五点五十五分的同时,她端了两杯茶水进去,余光瞥见那名贵客胸前似乎有个不规则突起物,那个东西她很熟悉,立马便想起——手枪。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端盘,思绪不停转动,想着如何把事情告诉他,但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发生了。她看见那名贵客往胸口掏去,然而顾程北侧向他根本没注意,她心里暗道不妙,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做,她几乎是直觉性的冲向那抹差异的神情,紧紧抱住他,於是,下一刻眼前一片空白,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包裹好伤口了。
她没死是因为顾程北早就知道对方企图,正露出破绽等待对方露出马脚,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但她成了一个问题因素,所以受伤的从一个无关紧要的防弹器材变成一个柔弱的女子。
也是从那天开始,顾程北对她的态度变了,变得不再怀疑不再欲言又止,他开始对她笑了,是真心的笑,她很喜欢,但是她总会想到一件事,她的身份,因此她不能去喜欢,更不能去爱。
就算他对她再好再宠爱,她始终告诉自己不能沦陷,但她总是不能控制的多看他一眼,对他发笑,而笑到最後……留下的不过是徒劳。终於有一天她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坏女人,你要怎麽作?」
顾程北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那又怎样,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好人。」
她愣了愣,蹙眉,「如果有天我要杀了你呢?」
「那我会把你拖下水,一起死。」顾程北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宠溺道:「傻丫头开玩笑的,我怎麽忍心,既然你要杀我……那就这样吧。」
她强忍住哽咽的声音,打了下对方,「什麽叫就这样!」一行泪珠从眼角释出,没有声音,没有人看见。
然而,她害怕的事情终究发生了,她被下令毒杀他。
她并不知道其中原委,因为她不过是这整件事的过路人,其中一个角色而已,很快的她从一开始的害怕、惊慌,逐渐变成了想要拯救他的心思。她的确迷惘过担忧过,正因为她不清楚日方跟顾家之间的纠缠,所以她可以没有後顾之忧的做出决定,她要救他。
思索许久,她决定提笔写下一部分深藏已久的秘密,她思付再三後,决定把日方交给她的任务隐藏,只写下:
我知晓你独自一人在调查陷害齐府的罪魁祸首,深觉幕後大有问题。够了,真的够了,原谅我无法报答便离去,毒是我下的,而你一直怀疑的问题也是真的,齐府的事我的确有部分责任。求你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此事事关重大,为了你的安全求你不要再碰了。
若是你正读这封信,请相信我深深的亏欠,我所能挽回的就只有保住你的性命,若你恨我我无话可说,我是个坏人,无可救药的恶人。最後,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喜欢看你喝我做的汤的样子,因为你一脸无奈的表情很有趣;我喜欢你在房间里弹的那首曲子,你说那是你自己写的,叫世宁,一世安宁;我其实说不感兴趣是假的,我很期待你要在後院打理一番,等到明年夏季便可以看见萤火虫,可惜我等不到了。
我手里捧过血、害过人、说过谎,但我从来不想杀你,是真的,不是谎言。
几日後,顾府传出军长重伤的消息,顺利逃出的她知道他定会安全无虞,在离开前,她忽然想起刚才下药时傅萦萦躲在一旁的神情,是那样的惶恐不安,恍惚间,她突然幻想萦萦和军长共结连理的样子。
她边想边皱起眉头,一丝不悦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心扉,她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写着顾府的匾额,又想起他的笑颜,那股讨厌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欢心,且越来越膨胀,彷佛一颗心都装不满,澎湃的快漏出来了。
可惜她神经太大条了,居然到现在才明白,那种感觉,叫爱。
她与上头的人接头後,对方很高兴她完成了任务。然而,就在上头让她认识一个人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被此刻的惊讶和诧异,甚至是惊恐所掩埋。
「你也是……我们的人?」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
对方不以为然笑道:「我和李若姐姐从小在一起,自然也是她带进来的。若是李姐姐知道我接近她是有目的的,恐怕会气到无地自容吧。」她忍着讪笑,接道:「你好,我的名字叫,宫野怜衣。」
她原本以为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宫野,她一直以来想守护那个男人的事情会被拆穿,但她还来不及想好下一步该怎麽走,便已输给了日本人的奸诈。
兔死狗烹,她在面容被利刃摧毁,点点血迹和剥皮般疼的痛感在脸上肆意攀爬时才明白这个道理。她输了,输给了对方的阴险狡诈,在她残余的模糊意识发觉她被丢入河岸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居然还没问过那个男人……
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