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何辛竭的名字很奇怪,明明就是音像女生,字却像男生一样。辛,指的是辛苦;竭,指的是筋疲力竭。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问替她取名的算命师到底希望她的这一生有多充实?名字不管怎麽看就是活像牛那般勤劳、勤奋,长大後一定会相当有成就。
可惜的是,她并未继承算命师的意志,将名字的正面意思发扬光大,相反的,她十分懒惰,经常说着「等一下」,然後这件事情就再也不可能经过她的手处理。
好比说放学的现在,何妈正在厨房跟浓厚的油烟搏斗,夹杂着抽风机嗡嗡的吵杂声音,她扯开嗓门,朝着楼梯喊道:「辛竭啊!下来吃饭了啊!」
「知道了,我等一下就下去了!」何辛竭的回应自楼上传下来,听起来格外慵懒,不难想像这时的她正在做些什麽,大概又是在睡觉吧?
何妈无奈地叹口气,边摇头边走回厨房煮菜、做饭,不禁想着这孩子每回都说等一下、等一下,可到最後……她所谓的「等一下」就彷佛被恶魔吃掉一样,毫无音讯。
门外传来响亮的门铃声,何辛竭不晓得从网路上的哪里找到一款可以自订铃声的门铃,设定好装在门外,只要有人按了它,它并不会像老旧的门铃一样发出啾啾的提醒音,而是会传来何辛竭自己的录音唱着:
「等一下、等一下,现在也许没人在,
等一下、等一下,我打完电动马上就来,
等一下、等一下,我妈妈今天不在家。」
每回只要有想推销的业务来到家门口按门铃,总会被这奇怪的门铃声给吓到,也许他们刚来时的表情是挂着专业的温和笑容,可凡是听完他们家的门铃後,何妈每次打开门来总能看见一个长得高高帅帅的青年,脸上露出的笑容却是如此不堪,甚至有些还会惊慌失措地看着何妈。
听见熟悉的门铃声,何妈忍不住唉地叹气,边将手上的多余水分擦在围裙上、边匆匆走向门口,问着:「谁啊?」
沉闷的门後钻进一道不陌生的男声,何妈一打开门连人都不看是谁,便安心放行,并且说着:「小哲啊,你来得正好,帮我上去楼上叫辛竭下来吃饭啊,她就听你的话,阿姨刚刚怎麽叫都说了『等一下』,瞧现在还没下来呢!不晓得是在睡觉还是在干嘛。」
来者正是袁书哲。
对於袁书哲这个人,何妈向来只有竖起大拇指称赞再称赞,绝无其他话可言,为什麽呢?除了他压得住自家惰性成魔的女儿之外,根本没有人拥有像他这样如此大的包容力,能够忍受何辛竭十年来的无理取闹以及臭脾气。
所以说,对於袁书哲这个男孩,早在何妈的心中打上一百分,是个准女婿的地位。
袁书哲应了声好,轻轻阖上门往何辛竭的方向走去,礼貌性地敲敲房门方推开,果然如何妈料想的一样,此刻的何辛竭正将自己整个人蜷曲在窝在杯子里,他忍俊不禁,轻声将门关上,蹑手蹑脚地把被子掀开,坐在床缘,一手直接拉起何辛竭的胳臂,後者的身子顿时跟着起来,睁开朦胧的双眸看着他。
「小竭,阿姨饭都煮好了,你怎麽还是跟她说了『等一下』,结果都不下楼吃饭呢?」袁书哲注意到女友的眼睛有逐渐闭上的倾向,连忙捧起她的脸颊,对她发动攻击,又是捏又是揉的试图让她能清醒点,虽说是捏是揉,可力道仍是不痛不痒的程度。
何辛竭烦躁的啊了声,「不是都说了等一下吗?我晚点就会下楼吃饭了嘛!」
袁书哲蹙眉,伸手稍稍用力的揉着女友的耳骨,後者瞬间疼的哀号,眼前所见的场景更是一片清晰。见状,他问道:「醒了吗?」
何辛竭憋着嘴,点头说着醒了,一副委屈的模样让袁书哲觉得得意,替她把被子摺好,到浴室拿了毛巾沾湿让她擦擦脸,瞥见何辛竭的耳朵仍旧泛着淡淡的红色,不禁思考是不是自己方才下手太重了。
「走吧,我们下楼吃饭去。」只要是袁书哲在的地方,何辛竭总会自动自发,像是现在,就自己将毛巾洗净掉回浴室钩子,拉着男友一块下楼。
他们下楼的同时,何妈恰巧把桌上的饭菜都准备好,脱下围裙对着他们招手。「赶紧过来吃吧,要是菜凉了可就不好了。」
「好。」
吃完饭後,袁书哲帮忙把餐具碗盘都给收进厨房,打开水龙头,熟稔的在菜瓜布上按压洗碗精,让脏污油垢跟泡泡布满所有碗盘,最後被水冲得一乾二净。这种事情每次只要来何家吃晚餐,都是他负责做的。
因为要是何妈叫何辛竭来做的话,她绝对会说「等一下」,然後就再也没有後续。
光是想到这个,袁书哲便忍不住一阵轻叹。其实何辛竭一点都不笨,只是懒了点……不对,是超级懒。
脑中突然浮现那个懒人饼的故事,传说古时候有个很懒很懒的人,即使他母亲将食物都为他准备好,他只要低头就能填饱肚子,完全不必走动或是自己走动,可他最後还是死了,因为他懒得将母亲准备的食物翻面继续吃。
这让袁书哲感到困惑,要是这故事套在何辛竭的身上,大概就会是即使何妈把大饼挂在她颈子上,饼根本还完好如初,她就会被活活饿死吧?
为什麽呢?因为何辛竭肯定会说服自己说:「没关系,等一下肚子就不会饿了。」她是连吃都懒得吃。
袁书哲无奈地叹口气,把乾净的碗盘一一放到烘碗机内,恰巧何辛竭抱着一颗大西瓜走进厨房递给他。
「我妈让你把西瓜剖了,带一半回去给叔叔、阿姨他们吃。」何辛竭一说完,就想要脚底抹油赶紧离开袁书哲的视线,因为她知道袁书哲绝对会把她留在厨房一起待着。
果不其然,何辛竭才一转身,後头便传来袁书哲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拿下砧板,以着听不出高低起伏的声音说着:「何辛竭,你今天对着阿姨说了超过三次『等一下』了,对吗?」
语落,何辛竭立马紧紧咬着牙根,暗暗地骂了声脏话,摸摸鼻子认命地回到袁书哲身旁,等他剖开西瓜後,帮他拿保鲜膜包着切面,接手将另一半西瓜切成小块的装盘端出去。
约莫晚上十点多,袁书哲准备回家时,被何辛竭给叫住。
「怎麽了,你还不去睡觉吗?到时候明天又迟到。」袁书哲抱着半边西瓜,疑惑地看着女友。
何辛竭喜孜孜地拿出一张表格,上头的标题写着:改掉「等一下」计画。「你看!我今天只说了二十次等一下!」
袁书哲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表格的数字,从一个礼拜前的一天百次,到前天的一天五十次,再到今天的二十次,确实进步了很多。他笑道:「这样很好,要继续,知道吗?」
「好!」
天上一望无际的黑暗,仅剩的只有那轮皎洁的明月,微弱的月色彷佛洒下数不完的金色细沙,在一对情人相吻旁陪衬着,看起来颇为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