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阿勇他们如何了?」文杰然终於想起了脚边的「屍体」,慌忙地蹲下来查看。
「是改良後的蒙汗药。」武陆林也蹲了下来,探了弟子的鼻息:「幸亏剂量不多,就算没服下解药也能在一个时辰後自行醒来。」
「改良後的?那人是怎麽下的药?」
「八成是下在晚膳里的。」武陆林黑着脸,在心中进行了各种揣度。
「他是何人?到底有何目的?为何能混入阳明派中下药?」好险他的吃食没被下药,文杰然摸摸下巴,不敢相信武系的严密守备被破了。
「我怎会知道。」武陆林意味深长地望向他。
「少侠,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事儿真与我无关!」为何自己一来到武系就发生了这麽多破事?肯定是这里风水不好。
「我待会儿便命人去查,一切都以证据论断,谁也无法狡辩。话说,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文杰然这才想起,方才他情急之下竟是脱口而出了他的名字。
「少侠英俊潇洒,一瞧便是第一弟子的风范,又有谁不知道『弑魂枪』的大名呢?」在这里,他同他说过最多话,临危时喊了一声也不奇怪。不过他可不能依赖他,把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当成救星。
「是吗?」武陆林瞥了他一眼,望着枪杆上的血痕说道:「我们武系的防守绝不马虎,他能够摸进来下药,还能熟门熟路地在墙上行走,极可能为内鬼。」
「内鬼吗?」文杰然凝神思索。
「那人伤得不轻,若无神医救治,也活不了多久。」
云雾散去,朦胧的月光衬着武陆林端正的五官,浅淡的眸子微微闪烁,平添无以名状之美。将视线下移,文杰然才发觉那人的袖子沾染了一块乾涸的血污,他的手臂竟被人划开了,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你受伤了?」
「嗯。」武陆林随口应道。
「怎麽伤的?」
「今日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上门闹事,扬言要与我一较高下。哼,一个没长脑的兔崽子,他想挨打,我才不会让他如愿。我就站着不动,看他能撑多久!」
「所以你就站着不动,被他划了一刀?」
「你以为这是第几回合,他才费尽千辛万苦近了我的身?」
「哦。少侠真是厉害啊。」文杰然很是敷衍。爱武成痴的人就是孩子气。
武陆林怒不可遏道:「说到底,这桩麻烦事还不是你们文系的文杰然惹的!」
「什麽?这怎麽可能?」猝不及防被点到了名,文杰然忍不住抖了一下,「咳、咳!我是说,文师兄是个亲切和善的人,怎可能与他人结怨呢?」他眨眨眼,故作疑惑。
「他不是最爱品评各家门派吗?甚至还印成书册在江湖间流传。」
「那又怎麽了?」文杰然尴尬一笑,好像还真有这麽一回事。
「他用语犀利,往往直接揭出他派的不是,刺中了他们的心痛处。你以为,就没人心生不满吗?」武陆林握紧双拳,一脸愤恨难平。
「我代替文师兄向你们陪个不是。」文杰然歉然拱手。
武陆林不置可否地瞧了他一眼。
可是他说的都是实话啊!还有,他哪有一直评论各家门派?他可是锺情於陪着师兄弟拉黑武系呢。
「话说回来,少侠恰巧走过附近?」文杰然不禁感叹幸好他有即时赶来,不然他又要归天了。
「处理完那家伙正要回去,就听见有人在鬼吼鬼叫。」
「谁在鬼吼鬼叫?我那是命危的呼救好吗?」文杰然愤愤不平地跺脚。
武陆林看着急忙为自己辩解的文杰然,微微出神。
「你说是就是吧。」他浅浅一笑,月光在那双锐利的凤眸中流转。
文杰然望着他眼底的笑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竟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他连忙拾回早已支离破碎的形象,摆回气度非凡的姿态。
武陆林道:「你没有鬼吼鬼叫,但你还是一个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文杰然又炸了,才刚拼凑起来的形象又碎了。
他怒气冲天地想:他和武陆林一定八字不合!
「方才有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闯入山庄,迷晕了几个兄弟,就在後头不远处。你们先将他们抬回厢房内。再来,去清点物品少了没有,明早告诉我。」
「还有,叫今夜当值的人皮绷紧点。本派不许再出如此纰漏,往後我会亲自加强训练。」
文杰然一面看着,一面腹诽着:摆着一张臭脸作甚?师弟都要被你吓死了。
待武陆林向几名弟子交代完毕後,两人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请少侠早点歇息。」文杰然愉悦地挥挥手。
「你敢跑?」武陆林沉声威胁。
「不敢、不敢,我只是有些犯困了,少侠要送我回去吗?」可惜没有成功蒙混过去。
武陆林瞪了他一眼。
「不然,让我替你上药吧?」文杰然皱起眉头,故作心疼状。
「小伤而已,放着也会好。」武陆林无所谓道。
「这可不行,正所谓『千里之堤,溃於蚁穴』,长堤被蚂蚁蛀了虽不是大事,但若是没有及时填补,再坚固的堤坝也迟早会崩溃。」文杰然学着长老们的模样讲起大道理。
「你想表达什麽?」武陆林不以为然:「你莫不是以为我不堪一击?」
「我只不过想告诉你,小伤也是不容小觑的。」
「人又不是堤坝,就这麽点伤,怎可能让我崩溃?」武陆林不耐地开口。
「谁管你会不会崩溃?让我帮你上个药是会死吗?」文杰然莫名来气,不知从哪里借来了胆子,竟然上前擒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僵在原地,一脸呆滞。
「抱歉……」他不敢徒手抓蟑螂,却敢徒手抓天下第一的男人。
「手放开!我为何要听你的?你胆子可愈来愈大了。」武陆林终於反应过来,额上青筋一跳,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敢动自己的人。想不到,这个人会是他从来看不起的文系弟子。
「那你还说我是胆小鬼。」文杰然理了理衣摆,十分不甘。
武陆林猛然出手,恶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先前是我说错了,你的胆子还是没什麽长进,倒是脸皮愈来愈厚了。」
「少侠,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沟通吗?再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下去,最後肯定没完没了。」被他的火眼金睛一瞧,文杰然又怂了。
「既然没完没了,那你就滚吧。」武陆林放开他的衣领,嫌恶地单手插腰。
「可是你不让我滚啊。」文杰然无辜地反驳。
「你!」他早晚会被这人给气死。
「扯这麽大力作甚?难不成你想脱我衣服?」文杰然偏开那人愤怒的视线,低头整理起衣襟的皱褶。
「我没那种癖好!」
「我又没说什麽。少侠呀,你就别拒绝我的好意了。我纯粹想报答方才救命之恩,你若不肯答应,我会自责在心、彻夜难眠、寝食难……」文杰然一边口若悬河地说着,一边眯起那双雾气昭昭的桃花眼,露出一副遭人摧心剖肝的神情。
「闭、嘴。」武陆林一掌拍上自己的额头,看起来十分头疼,这一掌也足以让人「头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还不快点闭嘴?不就是上药嘛,好,你随我来!」武陆林实在拿他没辙。罢了,为了自己耳根子清净,暂且依他一回。
「是!」嘿嘿,赢了。
文杰然喜上眉梢地跟着他回房。
武陆林面色铁青地坐在桌边,手上还拿着一盏茶,「药箱在左边柜子第二层。」他看着文杰然翻找药箱的背影,哼道:「我倒要看你能如何服侍我。」
文杰然转过身无言地开口:「少侠,你这用词似乎有点不对啊?」怎麽有种官老爷调戏良家妇男的既视感?
武陆林冷然道:「哪里不对?」
「没事没事。」文杰然拿出药箱,走向一旁正翘着腿的「官老爷」,顺道给自己拉张椅子坐下。
要不是他的伤是因为自己受的,他才不想替这个家伙上药。说他爱评论门派,这倒是千真万确,那可是他闲暇时的趣味呢。就如网路上的酸民那般,揪出别人的毛病就是爽!
「今夜可巧了。若非少侠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九泉了。」文杰然和煦一笑。
武陆林脱下外衣,「若知是你,我就不救了。」
文杰然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再三叮嘱自己要心平气和,莫要像这人整日生气到眉间都生出了川字纹。更何况,他方才会坚持为他上药,除了良心不安的缘故外,还有别的目的:打探消息,顺便卖一手人情。
也许再相处半个时辰,他就会相信自己不是细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