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阳光自窗棂缝隙间钻入,静默地洒落在男子的俊脸上。
睫毛轻颤,他猛地睁开眼,飞速从桌案上弹起,「好险!」他没死!
在失去意识前,最後的念头便是觉得自己再也睁不开眼了。昨晚……那到底是什麽毛病?
文杰然环顾着周遭的陌生摆设,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扶着沉重的脑袋整理仪容,朝外喊道:「外头有人吗?」
「终於醒啦?你也真会睡,这都午时了。」一名壮汉拉开了房门。
看清来人後,文杰然诧异道:「是你?」
「哈哈,你居然还记得我,昨天真是对不住啦。」壮汉爽朗地笑着。
见他并无恶意,文杰然壮着胆子开起玩笑来:「若有眼疾就该治一治。」这名壮汉便是昨日把他错认成女人的阿勇,想不到他竟是守门的。
「话也不能这麽说嘛!我是真没见过你这般……呃、文质彬彬的书生?」阿勇小心斟酌着字词。
「我也从未见过你这般憨厚老实的兄台。」文杰然付之一笑。
「是吗?」阿勇摸着头,腼腆笑道:「这麽晚起你也该饿了吧?喏,这是午膳。」他提起窗台上的食盒,递了过来,「你的早膳早就被咱们分光了。」
「多谢。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欸?我忘了什麽吗?」
「你是不是该拿盆水给我梳洗呀?」
「哦!」恍然大悟後,阿勇便匆匆地跑去提水了。
文杰然默默想着:武系弟子也是挺可爱的嘛,并非人人都是武陆林那般的凶神恶煞。
梳洗完毕,用完午膳,文杰然便向守门的几位弟子讨了纸笔,开始在房中提笔写字,记录这两日来的荒谬经过。
文杰然兴味索然地往桌上一趴。直至下午,武陆林都没来找他。
「师兄!先别进去,他似乎睡下了。」守门弟子挡在门前。
「这才几个时辰,你们便都向着他了?」武陆林面色不悦地退後一步,冷然道:「他今日有何动静?」
阿勇回道:「他睡到午时才醒,整个下午都拿着笔墨,不知在写些什麽。」
「睡了那麽久,现在又睡了?」武陆林摇了摇头,「罢了,该放的东西放了吗?」
「放了。」阿勇踌躇着开口:「师兄,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也没向咱们打探什麽,不像是细作。」就算是为了试探,使出这种手段也未免太……
「你若同情他,便盯着他多吃点晚膳。」武陆林望着那扇紧掩的木门,眼神微动。
「师兄、师兄,乾坤镖局的人嚷着要你出面!」一名弟子飞速跑来,停在他身前喘着大气。
「胆子不小,几个送货的镖师仗着自家声名,就想在山庄闹事。」武陆林眉尖一挑,略显诧异。
「领头的人说若是见不着师兄,他就要在此处赖着不走。」
武陆林轻笑一声,眼底尽是不屑:「我这就去让他声名扫地。」
到了夜里,阿勇果然盯着文杰然喝完了整碗粥才肯罢休。
这是怎麽搞的?文杰然只觉自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亥时。
文杰然敲敲门板,尴尬笑道:「阿勇,请问茅房在哪啊?」
「李师弟要上茅房吗?我带你去。」
文杰然无言地心想,倘若他没有这麽古道热肠就好了!看来,他连独自在武系晃晃的机会都没有。
夜间的演武场仍十分热闹,吆喝声与金属撞击声不绝於耳。弟子们恋战不已,个个都舍不得放下手中武器,还在其上卖力交战着。
文杰然下意识地往人群中搜索武陆林的身影,却是无果。
他随着守门弟子来到院落後头的茅房。
这处茅房极为隐僻,左侧是稀疏的林木,右侧是外围的垣墙。乌鸦停在枝头,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他们,虫子在草丛中唧唧鸣叫,间或有几只小虫骚动不安地奔跳着,引起长草颤动,更显得此处格外静谧、诡谲。
身为堂堂男子汉的他们也不想在此久留,文杰然疾疾进入茅房,只想快些完事。
完了事,他推开茅房木门左右张望,蓦然惊觉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阿勇?」他试探性地叫唤。
「你们在哪啊?我禁不起吓的……」话音渐弱,到了最後甚至连一口气都不敢出。
他惶惶不安地环视四周,从左到右,由上至下,隐约感觉有许多只眼睛在瞧着自己。
月色被阴云盖住,近乎伸手不见五指。前方漆黑一片,倍觉阴森可怖。
不太对劲。
方寸在怦怦直跳,他栗栗不安地迈开步伐,走没几步就被一个软软的突起物绊了一下,低头一看……
是人!
若非反应得快,掩住了嘴,他差点就要惊呼出声了!仔细一瞧,这不就是守门弟子们吗?
他们……是死是活?文杰然软着一双腿,仓皇失措地猜测,心脏兀自剧烈跳动,彷佛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探了他们的鼻息,幸好还有呼吸。
刚放下一颗心来,身後便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文杰然心神一凛,抓起阿勇落在一旁的长剑,敏捷起身。
一抹黑影正在墙上奔驰。
他昂首对着屋檐,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闻声大惊,脚下一个踉跄,从墙上跌了下来。
文杰然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声喝斥也能吓着别人,这位蒙面人老兄,你这样可不行啊,麻烦练练再来,谢谢。
他趁机拔出长剑,浩气凛然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夜闯阳明山庄?」没实力就算了,样子总该做一下。
蒙面人身手矫健,在跌落地面之前打了一个滚,只有右手轻微擦伤。他轻哼一声,站稳了脚步,随即从腰间拔出一把银剑摆了一式。
完了,他该不会要来真的吧?
「阁下请先收剑!方才我什麽都没看到,什麽都没看到啊!」文杰然睁眼说瞎话,却还是把长剑横在腰前,多少能起到一点吓阻的功效。
蒙面人一语不发地举起剑,欲将他灭口,但不知何故,倏地动作一滞,彷佛见了鬼魅一般,似乎是被什麽吓着了。
蒙面人就这麽举着剑滞留在原地,与文杰然四目相对,两人眉头俱是一高一低,满脸疑惑。
文杰然也懵了,这人是中邪了吗?
「没事的话,那我便走了。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祝兄台晚上好梦……」文杰然手心冷汗直流,都快握不住剑了。
「去死吧。」蒙面人刻意哑着嗓子,一个箭步向前,朝他胸口一刺。
文杰然早有预料他不会放过自己,猫腰一闪,惊险避过。幸亏他腰软,也幸亏他曾向掌门学过几套防身术。
就在他後悔自己不学武之际,蒙面人又一剑劈落。
文杰然大声叫道:「武陆林!」
蒙面人竟因为这一声喊顿了一下,因而失了准头,让文杰然侧身避过。
「少混淆视听。」蒙面人咬牙切齿。
「武陆林,救命啊!」
「不自量力。你喊再大声也没……呃啊。」
唰──空气被划了开来。
两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修直的棍状长物没入蒙面人的左肩。
蒙面人吃痛呻吟,诧异地瞪大了眼。趁着那人还未出现,他狠下心将贯穿肩膀的长枪拔出,当场血光喷溅。
慌乱之中,他撕开袖口止住血洞。几枚短刀破风而至,他扭着身子堪堪避过,从怀里拿出了几粒球状物往地上一砸──
「咳……咳……是烟雾弹!」文杰然勉强睁开刺痛的双眼。
待黑烟散去,蒙面人早已不见踪影了。
身後,熟悉的男声传来:「该死,被那混帐跑了。」
武陆林疾奔而来,心有不甘地啧了一声。
文杰然望着蒙面人离去的方向,问道:「要追上去吗?」
「不,已追不上了。」
文杰然偏头问道:「何出此言?」
「他中了我一枪,却还能行动。」武陆林指着前方土地:「你瞧,地上没有血迹,那代表他的内功极为厚实,能以内力止血,定然是不简单的人物。」
「你打不过他吗?」文杰然面露惊骇。
武陆林鄙夷道:「怎麽可能?」他捡起弑魂,甩了甩枪头的血:「这烟雾弹里混了能隐匿气息的香料,就算想追也不知该往哪去了。」
「倘若能与那混帐一战该有多好,我已有许多年没遇上强者了。」武陆林全身热血沸腾着,眼里浮现出好战的笑意。
文杰然默默在心底吐槽:这位变态的武痴,你今年才几岁?许多年是能有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