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哪个男人被认作女人,心里都会不是滋味,就算是整天笑脸迎人的文杰然也不例外,此时他也黑下脸来。
「你笑什麽?」文杰然看着武陆林眼底的笑意,顿觉自己深受奇耻大辱。心情不爽到极致,他也敢开口质问他。
武陆林反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文杰然道:「正值弱冠。」
「正值弱冠怎麽会是披头散发?你难道没行过冠礼?」
「不束发又如何?我们文系里的男人就不爱束发,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你还当自己是个道士了?习武之人为了避免长发成为累赘皆要束发。阿勇自幼便待在武系,还没见过外人,自然以为散发之人都是女子。」
文杰然不悦地回应:「原来如此。」
正因为如此,方才有几名弟子也同样把他误认成女子了,更有几名可怜的弟子被他的外表蒙骗,刹那间怦然心动……
文杰然有着一双桃花眼,眼中带笑,笑中带媚,足以使男女性全部为之心神荡漾,只消一眼,便能使人沦陷其中。他的笑容有如春风拂面,和煦似能融冰;那色泽深沉的双瞳恰似两枚黑到发光的墨锭,犹如黑曜石般,令人不舍将目光移去。
他的相貌极好,在文系也是男女通杀,爱慕他的人不胜枚举,更何况是没见过斯文书生的武系弟子?见到文杰然的当下,不知有多少武系弟子看得两眼发直,直男也要弯成回纹针。
武陆林不耐道:「还愣着作甚?没事的话便散了,快回去练武!」
武系弟子连连回是,还能行动的就自己跛着脚离开,不能行动的便让伤得不重的背着回去。他们心中疑云重重,离去时,还不忘看文杰然与自家师兄几眼。这个文系弟子究竟为何会来到武系呢?
「横竖我们现在也没事了,那便散了吧。你回去练武,我回去练字,後会有期。」文杰然打算趁机蒙混过去。
「我们,怎麽会没事?你,跟我走。」武陆林的指节喀喀作响。
文杰然乾笑几声,自暴自弃地开口:「哈哈,我果然是兴奋到胡言乱语了。走吧走吧,都依你的。」
武陆林目光凶狠地射向文杰然。
正所谓冤家路窄,即便两人发誓死不见面,也迟早会在狭路相逢。
「唉,想不到,这条路还真的如此之窄。缘分难逃,天命难违啊……」文杰然百般无奈地感叹,他怎麽老被命运捉弄呢?
「这路哪里窄了?」
「唉,少侠,这叫作意象。道家的玄学你们武人又如何能懂呢?」
「少在那装神弄鬼,快点跟上。」武陆林皱起眉头,对他的言论感到莫名其妙。
「是……」文杰然有气无力地迈开步伐。
在这五年里,文杰然翻遍各式图书,四处向人请教,这才摸清了整个世界的全貌。如今,他已然彻底融入其中,说话几乎没了现代的破绽,也已经对此处的地理、人文、历史了若指掌。
他现今生活在类似中原的大陆上,有以皇为尊的朝廷,也有快意恩仇的江湖,两相制衡,互不相扰。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治国有方,是以民富国强,外族安分。他也算是幸运,一重生便被送到这样的承平盛世来,还被有钱有势的大门派掌门收为义子,即便没有便捷的水电与网路,也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要说他目前的生活有什麽不好,那就是掌门把他管得太严了,成天将他锁在文系,就连下山也必须得到许可。他仅能凭藉着书中文字,幻想外头的世界是如何多采多姿。
这与武陆林的遭遇可不是半斤八两吗?这难道是阳明派对於第一弟子的规定不成?
自己果真是一只井底之蛙。
远远望着武系领地,文杰然深有所感。
这宏伟的建筑规模……怪不得阳明派是天下第一大派!只是从远处看去,便能感受到这片建筑群的肃穆气氛,格局严谨,错落有致,使人不禁被这雄伟的气魄感染,心绪亦随之庄严起来。
几间格外突出的大殿掩映於四周围墙之後,垣墙以红砖砌成,楼顶则以灰瓦铺成,飞檐挑角,沉稳大方。相较於文系绿意盎然的精巧雅致,武系更显气势恢宏。
文杰然双眼闪着晶亮的光芒,盯着这一片鸿图华构,几欲惊叹出声。
武陆林瞥向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大门两旁站着几名手持长枪的弟子,见是武陆林来了,身後还跟着一名文系弟子,只是好奇地多瞧了几眼,也不过问他的来历,就直接放人入内。
「少侠,那可是武阳殿?」跨入大门,一条灰石甬道直通中心的巍峨主殿。
武陆林微微点头,侧过脸来,道:「差不多废了。」
文杰然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知道他意有所指。掌门之位在文系弟子手里,那麽这冷清的大殿也形同虚设,差不多,荒废了。
「怎麽会废了呢?外客来访,还不是只会找上这里。」再怎麽说,文系领地原是阳明派加盖的避暑山庄,位於东侧竹林之中,隐密难寻,是个静养修行之地;西侧山头的武系领地才是原来阳明山庄的主体,距离山道也近,因此大多数人懒得去寻文系的所在,只会造访武系。
武陆林冷然望着武阳殿:「不错,就连麻烦也都找上这里了。」
「这是何意?」难道有人敢找阳明派的麻烦?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武陆林领着他拐了几个弯。
「人道江湖好汉不爱拐弯抹角,少侠说得这般含糊,我倒以为你想转入文系了。」文杰然握紧手中摺扇,方寸像是猛然被人掐了一把,胸口闷痛不已。
「还能有什麽意思?我说得还不够明白?难道不是你拐弯抹角,疑神疑鬼惯了?」被人这麽一激,武陆林的眼底隐约燃起了怒火。
眼见自己惹怒了他,文杰然急忙解释:「我也是为本派忧心,才会对少侠的言词如此敏感。」他低下头来,诚恳道:「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了。」不知怎地,他的心脏又抽了一下。
文杰然疑惑地想,怪了,不就是一句话吗?自己为何会反应这麽大?难不成是夏日炎炎烧到他火气上来了?
武陆林冷哼一声,脸色愈发难看了。
途经几个方正宽阔的广场,其上立着许多弟子,想来这就是武系的演武场了。此起彼落的吆喝声响彻天地,个个丹田有力,声如洪钟。他们正舞着木枪,一招一式,井然有序,就算汗如雨下也绝不懈怠。
文杰然由衷佩服起武系弟子,这该有何等毅力才能忍受烈日当头的操练啊!
两人一前一後,走过了几道圆门,才在深处的一座小院前停下。
「少侠,你这是要带我去哪?」按理说,他们应该先去知会长老一声吧?为什麽他俩却愈走愈偏僻了?
「我房里。」
「什麽?」文杰然晴天霹雳,「去你房里干什麽?」难不成,他要用那种卑鄙下流的法子羞辱自己?
武陆林冷笑:「还能干什麽?」
「我、我才要问你呢!」千万别是干他啊!魏子曦画的龙阳春宫图还历历在目……老天爷啊,他可不想成为画中的主角!
见他还一脸吃惊地愣在原地,武陆林再度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傻了?」
文杰然蓦地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你以为,我想碰你吗?」武陆林怒视着他,似要把人生吞。
「我没这麽以为。」文杰然羞愤不已。
「脸红什麽?」武陆林狐疑地打量着他,「热坏了?」
「可能吧。」兴许是自己想歪了吧。唉,都怪这该死的三伏天把脑子给热坏了。
就算他真想把自己怎麽了,自己也是逃不掉的。文杰然怀揣着一颗从容就义的心,随武陆林步入了小院中。
这座院落不大,细看却也别致。两侧厢房皆是雕梁画栋,院内立着斑驳的红漆柱,架起一排长度不一的长枪。一旁的木架上,摆着各式武器,有如古兵器展览,种类繁多,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文杰然不禁连连赞叹:「武系的弟子厢房挺好的。」他左右张望着,「请问少侠的房在哪呀?」
「这院子就我一个人住。」武陆林熟稔无比地拉开房门,「就是这了。」
这麽大的院落就他一个人住?这也太浪费了!武氏独子有什麽了不起啊?文杰然默默腹诽。
武陆林走进房内,不耐地开口:「过来。」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快被耗光了。
「我可以拒绝吗?」文杰然在门口踟蹰不前。
「过来。」武陆林拿起桌案上的木梳,彷佛正举着一把刀:「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少侠,就算你武功比我高强,你也不能这麽对我说话吧。」文杰然抬起头来,正色开口:「这句话,我老早就想对你说了。」
「我俩可是同辈,我也没有义务对你言听计从。更何况,你不是想同我学点东西吗?」他肃然说着,却还是走到铜镜前的木椅坐下:「拜我为师就不必了。不管你如何想的,至少在我眼里文武两系还是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