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有带过来呢。」甯冉桀看着眼前的人,以及对方手上的吉他,「晚上了还弹好吗,邻居会不会觉得吵?」
「这房子隔音有那麽差吗?」连子萦看了看周围,这栋房子和其他房屋没有靠得很紧密,且吉他声音也没有太大,他大约评估了一下,应该没问题。
於是他又举起吉他,眨眨双眼,「弹给我听嘛。」
因为对方类似撒娇的行为,甯冉桀只能笑着点头。两人跑到楼上去,连子萦在踏入卧房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去。
连子萦率先坐到床沿,把那把邂逅了他们一段时间的吉他递给甯冉桀。
甯冉桀在连子萦身边就坐,缓缓拿起吉他,接着偏头问:「小连想要听什麽?」
连子萦稍微思考了一下,发出低吟,最後开口:「学长会弹什麽?」
「很多,你说说看。」
他摇摇头,「学长想弹什麽就弹什麽吧。」
甯冉桀不知道对方为什麽这麽说,但还是动起手指,他演奏的是连子萦没有听过的曲子,有一种温柔的、优雅的感觉,偶尔又带点小轻快。
连子萦盯着甯冉桀专注的侧脸,心里溢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或许是疑惑。
他在疑惑为什麽上天会给他一个这麽好的机会,让他有办法与甯冉桀相遇。
是不是如果那天走的快一点,就不会被他丢的球给砸到了?
是不是如果没有在便利商店打工,就不会和他有第二次相遇了?
是不是如果甯冉桀没有喜欢自己,就不会有现在这些发展了?
到底是做了什麽,才能让一个校草喜欢上自己?
「小连?」
甯冉桀的声音打断连子萦的思绪,他愣愣抬头,对上对方不解的眼神。
「怎麽了?」他笑了下。
「我才该问你怎麽了。」甯冉桀微微皱起那对好看的眉,双眸中留露出担忧。
「抱歉,刚刚失神了。」他带着歉意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不用担心。」甯冉桀柔声道,连子萦又重新将头抬起,「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不要再乱想了。」
连子萦这时才了解到对方以为自己在担心明天的事,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眼前的人一下发呆一下笑,甯冉桀再怎麽冰雪聪明也被弄傻了,他眨眨眼,等待连子萦笑完。
「呃...对不起...可是...」连子萦越笑越夸张,最後甚至半躺到床上。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穷紧张,何必在乎那麽没有发生的事情呢?他只要知道他有一个叫做甯冉桀的情人就足够了,而且他们相爱着。
在深吸了几口气之後,连子萦逐渐收起笑意,将姿势调整回坐姿。
「谢谢你,学长。」他的嘴角依旧是扬起的,眼里也还含有笑意。
「谢什麽?」甯冉桀怔然。
「谢谢你说会一直陪着我。」
「喔。」甯冉桀明白的拍了下手,随後露出笑容,「不只是说,我会付诸行动的喔。」
连子萦也回以更灿烂的笑颜,「好的,我知道了。」
隔天一早,他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稍微把行李整理了一下,希望家人来到时能显得不那麽凌乱。
「啊,马上就是下午了呢。」在收拾到一个段落後,连子萦突然有感而发。
「小连想到该怎麽说了吗?」甯冉桀将饮料递给对方,同时也啜起自己手中的红茶。
「唔...」他接过饮料,思考般的戳了下太阳穴,「原本是想要想到什麽说什麽,但这样会不会不太牢靠?」
「这样也比较真诚嘛。」甯冉桀一笑,「按照脚本说似乎太死板了。」
「也是。」连子萦认同了对方的说法,随後注意了下时间,「他们差不多要到了,走吧。」说着,他站起身,同时也伸出手想拉对方起来。
「好的。」甯冉桀握住对方伸出的手。
车站离家里的距离并不远,这是连子萦在来台北的第一天就知道的事。
两人站在月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乘客上车或下车。
人群中,有那麽一些人特别眼熟。
「大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声喊着,声音的主人绑着两条辫子,正兴奋的挥着手。
她是连家长女,连子攸。
站在她身旁的次女连子艺也露出微笑,朝自己这边挥着手。
他们身後的爸妈正在和次子连子铭说话,偶尔也对连子萦抛去几个愉悦的眼神。
一家五口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走向两人,在他们看见甯冉桀时,反应都可以称上激烈。
「妈呀,大哥你同学怎麽那麽帅?」
「小萦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太高兴了呜。」
「大哥,每个台北人都这麽好看吗?」
连子萦无奈看着眼前被甯冉桀长相给惊得乱七八糟的家人,只能叹口气,说出见面後的第一句话:
「他是...我学长。」他有些无力的指指甯冉桀,後者朝五人露出灿烂一笑。
「你有没有看到?有没有?不觉得超帅的吗?天呀!」路过的女孩子以每秒五下的速率晃着身边人的手臂,语气高昂。
连子萦轻咳了一声,「我觉得我们先回家好了。」
达成协议後,七人踏上回家的路,一路上,连子攸滔滔不绝的问了甯冉桀一大堆问题。
例如本来就是台北人吗,或是怎麽和连子萦认识的等等。
连子萦好几度想叫她闭嘴,但都被甯冉桀用眼神阻止了。
连子艺默默的跟在自己身边,小声问:「大哥,台北好玩吗?」
连子萦想了想,回覆:「就人多了一点,热闹了一点而已吧?」
说实话,真正到了台北以後,他根本没有好好玩过,所以除了人很多以外感受不出其它和台南的不同之处。
「我听说台北有很好逛的夜市,小萦去过了吗?」这是来自於母亲的提问,他一边告诫连子铭不要吵闹,一边转过头和连子萦闲聊。
「没有。」他回应。
「欸——那大哥到底来台北干嘛?」连子攸满脸的疑惑,随後把脖子扭向甯冉桀,「冉桀哥有推荐哪里好玩吗?你这几天可以跟着我们吗?」
「台北有很多热闹的地方可以玩喔。」甯冉桀笑着对她说,「会的,你们不介意的话。」
「才不介意呢!对吧?妈妈。」连子攸看向母亲与父亲。
「不介意的不介意的。」连母潇洒的摆摆手,「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小萦。」
「是的,真的很谢谢你。」连父也和蔼道。
「这没什麽的,我也非常感谢你们。」
看着几人有说有笑,连子萦轻吁了一口气,他在心里为甯冉桀能快速融入家人这件事感到十分高兴,同时也思考着该什麽时候说出他们的关系,他甚至想过什麽都不说,但他也很明白,不说是没办法瞒过一辈子的。
「欸大哥。」连子攸用手肘撞了连子萦几下,「梁杳哥呢?」
她没有特意降低音量,所以跟在连子萦身边的连子艺也听到了这个问题,正等着连子萦回答。
连子艺是唯一一个知道连子萦曾喜欢过梁杳的家人,但她还不知道那只是曾经。
连子萦笑了下,「他晚点应该会到。」
「大哥好像都跟帅哥往来呢。」连子攸随口说出这句话。
连子萦正准备拿起手机的手顿了一下,随後他感受的自己的手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包覆着,抬起头,看见的是甯冉桀和家人们闲聊的侧脸,但他的手却悄悄的握住了连子萦的手。
他深吸口气,给了对方一个没问题的眼神後点了几下手机萤幕,打电话给梁杳。
「嗯,他们来了。」
「你有空就过来吧。」
「是啊,他们有在问。」
连子萦简单说了下现在的情况,之後挂掉电话。
发现目的地近在眼前,他从口袋拿出钥匙,笔直往大门走去,将门打开。
「进来吧。」他转开门把,对着其他人说。
「哇,超大的!」连子攸和连子铭大叫着跑进去。
「虽然看过,但隔了很久再看还是觉得很漂亮呢。」妈妈一边看着房子周围,一边慢慢步入。
「梁杳在里面吗?」连父看着连子萦。
「没有,呃...他其实...」连子萦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只好敷衍道:「他等等就来了,爸爸也快点进去吧。」
在目送连父进入房屋後,连子萦被一股力量往前推进屋内,之後门被关了起来。
「现在就说吧。」甯冉桀在连子萦耳边小声道,轻推着对方的手放了下来。
连子萦有些犹豫的点点头,将目光放到坐在沙发上的家人们身上。
「怎麽了?过来坐啊。」连母拍拍沙发,示意两人上前坐下,「跟我们说说在台北读书的事吧?晚上有空还能去逛逛,我看了一下,外面那条街好像很热闹?」
连子萦半推半就的坐到连母身边,甯冉桀则在他的另一边坐下。
「小萦成绩还好吗?你都没有打电话回来说情况,害我一直很担心,然後又不敢打电话,怕会打扰你。真是的,为什麽明明是自家人却要这麽小心翼翼啊?话说回来,冉桀是小萦的学长吧?社团认识的吗?关系一定很不错吧?你们——」
连母滔滔不绝的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出口,连子萦下了决心後才开口打断:「妈妈。」
连母顿了下,看向连子萦,「怎麽了?」
「我有事...想跟大家说。」
「说呀,小萦想说什麽都说吧。」
「呃...」他不安的瞄了眼甯冉桀,後者握住了他的手,彷佛得到了力量一般,连子萦继续说:「我有喜欢的人。」
在场除了甯冉桀和连子萦以外,所有人都有了些变化。
连父依旧面无表情,连子艺瞪大了双眼,连子攸则笑了开来,连子铭毫不在乎的样子。
「大哥,你...」连子艺似乎想说些什麽,但被连子攸制止了。
「等一下啦,我知道你最喜欢大哥了,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想说出自己的感情欸,不要打扰他。」她说的正经。
连子艺看起来仍然愕然,她看向连子萦,他对她露出微笑,想告诉她没关系。
但那个笑在连子艺眼里看起来只是逞强,她不认为其它人会能够接受连子萦这种和世俗不一样的情感,她害怕连子萦会受到伤害,那是她最喜欢的大哥,她不希望发生任何会让连子萦感到难过的事,无论是言语或行为。
「没想到小萦会决定告诉我们呢,我觉得很开心。」连母想让气氛不那麽尴尬,於是撑起笑容,「你会带她来给我们看吗?一定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吧?」
连子萦摇摇头,浅笑了下,「妈妈,你对於同性恋有什麽看法?」
对於连子萦突如其来的问句,连母愣住,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嗯...小萦你该不会...」她说话断断续续,似乎不太想说出事实。
「是——」
突然,砰的一声,大家都吓了一跳,只见连父手放在桌面上,表情严肃。
「爸爸——」连子艺快要哭出来了,她害怕父亲会做出什麽伤害连子萦的事。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胆颤心惊,对她而言,只要最喜欢的大哥能够幸福,她就什麽也不会干涉。但若有人试图对连子萦恶言、甚至是暴力相向,她绝对会阻止对方。
「开什麽玩笑!」连父无视女儿的哭腔,怒声道,「同性恋成何体统?男生就该好好的喜欢女生,去喜欢男生干什麽?同性恋能传宗接代吗?能得到众人的认同或祝福吗?」
连子萦早就猜到父亲会大发雷霆,所以不怎麽惊讶,相较之下,一旁的连母则显得十分慌乱。
「你不要这样,小萦又还没有说他是,不要随便下定论。」她紧张的想把连父拉回沙发上,「小萦,快点跟爸爸说你刚才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你不是的,对吧?」
「......」连子萦抿紧双唇,没有开口,握着甯冉桀的手越来越紧,最後甚至开始微微的颤抖。
说顺其自然就好的不是自己吗?为什麽现在什麽都说不出来?
连子萦张开口,喉咙却乾燥的发不出声音。
「快啊!」连母着急大喊。
「大哥...」连子艺红着眼眶,眼神紧盯着连子萦不放。
「...这到底是怎样?」连子攸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连子铭则在一旁淡淡的看着这出闹剧。
连子萦深吸口气,倏地站起身,举起他和甯冉桀从一开始就相握的手。
「爸爸,妈妈,对不起。」
他率先道歉,接着将视线扫过所有人,「我喜欢男生,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同性恋。」他继续说:「而且我喜欢的人就在这里,我喜欢学长,名为甯冉桀的学长。」他的眼眶开始泛红,说出一切对他来说没有想像中那麽容易。
父亲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怎麽样,总之他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母亲也一样。
连子艺惊讶的倒吸了口气,连子攸还在厘清思绪。
「大哥,你为什麽会想要告诉我们?」开口的是从刚刚就一直沉默的连子铭,他懒懒的靠着椅背,语气淡然,彷佛他是这出戏的评审,自己不参与於其中。
连子萦转过头去看他,「我认为有必要让家人知道自己的性向,虽然我已经瞒你们很多年了。」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小学吧?」连子萦已经有些记不清,他只记得初恋是个很帅的男孩,梁杳。
「那麽久吗?」母亲发出惊叹,不可置信的盯着连子萦和甯冉桀相握的手。
「是的。」连子萦不否认。
「那你呢?你有什麽表示?」连父瞪向甯冉桀,「你把我的儿子搞成这样,有什麽要解释的吗?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连子萦想开口为甯冉桀辩护,但甯冉桀以眼神告诉他不需要,他缓缓开口:「如果您觉得我该道歉,那麽我向您道歉。」说完,他深深的弯下腰,实行他所谓的道歉。
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注目下,他抬起身躯,继续说:「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和您的儿子分手,我们互相相爱,我并不认为这有什麽可耻之处,也不认为我做错了什麽。」他露出微笑,「我只是因为喜欢,所以去追,和所有人一样,有哪里错了?」
连子萦被他这段发言给吓了一跳,他说的十分流利,彷佛早就写好剧本般。
「学长...」他小声唤,甯冉桀回以了一个肯定的笑容。
顿时,他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好像只要跟学长在一起,就什麽事都难不倒他们,或许自己有时会显得软弱,会想要放弃,但学长都会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慢慢的往前进。
路上,他会为他打气。
「加油,小连你很棒。」
「再撑一下,就快到了。」
「我也最喜欢小连了喔。」
因为这些对方所赋予的力量,所以他才有办法走到现在这一步,彷佛只要过了这关,就再也没有什麽难题可以难倒他们了。
他们会一直互相扶持,也会一直相爱。
童话里,公主总会遇到一个属於他的王子。
但谁说王子就不能拥有另一个属於他的王子呢?
他们的故事,绝对和其他人没有什麽不一样,性别从来就不会是问题,只要相爱了、认定了对方,就可以开始牵着对方的手,微笑着走下去。
「谢谢你,学长。」连子萦悄声说,甯冉桀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下他柔软的发。
「不客气,小可爱。」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