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芊仪一到机场,大队也差不多该起飞了,周玮训牵着邵墨婷站在他身边陪到最後一秒,想让他记挂着还有人等他回来,开口问女儿,「爸爸叫什麽名字?」
邵墨婷看看邵志坚又看看周玮训几回,「邵志坚。」
邵志坚听了心上又增了些许暖意,周玮训让女儿到旁边等着,两人站着又是一阵沉默,她开口警告着,「你好好保重,打仗的事让伟成冲前面就好,你不要给我逞强,听到了没有?」
听来命令的话全是满满的操心,他只能看着她一再沉默。
「墨婷还小你撑个十年,时间一到我就跟你离婚,放你自由。到时候墨婷也长大了,也了解大人的事。」周玮训手环抱胸口像要给自己一点勇气与安慰似地,头一次与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他睁大眼有些愣了。
从结婚开始他就没想过要逃避这个责任,更没想过要离婚,她所说的自由他想都没想过。
她咬牙逼自己提起另一件事,「那护士来找过你,我知道你也给她回信。还有她离婚了,为了给你写信挨了丈夫的打。」
邵志坚听着不自觉握紧拳头,他以为她嫁了个良人,那日在咖啡厅彼此都有所保留轻描淡写过去,她……是不想让他心上再多些重量吗?想着,他心更痛,心疼着那女人也纠结着什麽都给不了的自己。
只是在妻子面前依旧顾忌着,什麽也不敢表现出来。
「为了那个护士,你万事小心,好好地出去给我好好地回来,有没有听到?」周玮训哽咽地说着,邵志坚靠近想说点什麽,她立刻挥手躲避着,「走、走啊,我看了嫌烦。」
邵志坚看着妻子心更难受,她大可不必说出护士的事情,让他心上只系挂着她们母女哪也去不了。只是他的妻子比他更心软,也更怕她们母女的重量不比那护士重,保不了他平安到家。
她提了邵墨婷、提了护士,就是绝口不提自己。
她要是如他原来所想再埋怨他一点、再自私一点,他不会更疼,他是个不及格的丈夫,让妻子连说些什麽留住他的自觉也没有,只能没了属於女人的自尊用着别的女人,要他好好保重。
邵志坚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她,愧疚地说,「欠你们的,我一定还给你们。」
那句你们也不晓得说的是护士与她还是她们母女俩,三个人在机前与她们敬礼,戴上飞行镜领着队上了高空,她们留在地上看着天上的男人成了远影,守着家等他们回来。
第一个晚上他们打定主意打通宵,倒是朱青头一回等,心神不宁地很。电话响起秦芊仪让她试着去接,才一通电话就惹的周玮训爆炸了,线路受潮电话根本没声,朱青就这麽站在那不出声,她心脏都快停了。
三人坐回位子上继续打麻将,周玮训念着朱青,只见这小太太都快哭了还是倔着说,「我才不会哭──」
电话接着又响了,邵墨婷起身比三个女人更有勇气,小小个子拿起电话喂了喂,朝周玮训的方向说,「找你的。」
电话就像死神点名般,周玮训愣了愣起身接过,电话那头是处长的声音,「我处长,是小邵的太太小周吗?」
「我是。」周玮训难得温和乖巧地应声。
「刚才接到通知,大队要往一个小机场降落加油,可是当时天候非常恶劣,伟成说先别加油,等换一个机场再说。」处长叹了叹息,「可小邵他就是不依,坚持要去,就离队自个去探路。照伟成的说法小邵一起飞心情就不好,嗯……我到你们村子去,你到家等我。」
周玮训听着泪先掉了,身子一摊跌坐在地,秦芊仪和朱青立刻起身一个接电话一个扶住她,周玮训崩溃地吼着,「狗肉进不了大上海啊!都还没到东北啊!有没有出息啊这!」
「怎麽办啊──」周玮训哭着只想尖叫,手被人抓着迷迷糊糊听了几句话又什麽也没听清楚,最後才听见秦芊仪提高音量吼着,「小邵没事!他去机场发电报给你!」
周玮训一个错愕没法回神,「什麽电报啊?」
见他们都不说话起身着急地问着朱青,「说什麽?你告诉我啊你!」
「副队长发电报给总司令部,请处长转达,说他没有带你回过老家,这次回来要带你和墨婷回去拜见高堂。」朱青拿着电话转达着处长的话。
周玮训抢过电话对着处长骂道,「他妈的王八蛋!你还要来我家里!」
「不是,我真的觉得这封电报很感动,想私底下告诉你。」处长听来无辜,却只是让周玮训气得抓狂。
「你来!你来我就开枪毙了你!」周玮训吼道挂了电话,原来混乱的场面只剩下一片寂静,她抹了抹脸颊上的泪,在邵墨婷身旁坐了下来,「打完仗我们去看新奶奶好不好?」
「嗯!」邵墨婷点头笑得甜甜的。
「告诉妈妈,新爸爸叫什麽名字?」「邵志坚。」邵墨婷童音地说着。
「乖。」周玮训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起身,回牌桌前坐,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继续提起赌注的事情,「还没赌朱青哭不哭啊?我赢了就把钱当路费,带墨婷回小邵他老家。」
那封信上详细写了什麽感人的字句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简单一句话认定了她妻子的身分,就像她说着无论她的打算是什麽,她还是他妻子。简单而坚定的认知,没有过多激情的文字,却是长久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