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大队去东北的日子越近,村子里的气氛越糟,邵志坚与她坐在桌沿僵持着,他在遗书上写着周玮训老家的地址,像个没事的人与她确认地址。她看着心就越难受,彷佛写了就必须面对可能发生的结果,站在一旁的女儿瞧着难得安静的很,没出声扰乱,也许是清楚也习惯了这个可能。
「你们要是真出了事,我东北老家也完了。这个预备地址抚恤金寄过去我也拿不到。」周玮训说来平静,字句里藏的全是对他、对家里的旁徨担忧,她不是不清楚可能,只是选择装作不明白。
「我把军邮局的钱全领出来了,都给你和墨婷。」邵志坚将手里那叠厚重的信封袋给她,早替她把後路全想全了,周玮训颤抖地接过有些说不出话来。这钱是他用一辈子换来的,应该留着给那些护士或是家人都比给他们更有意义,但他没有私心藏着,反而留下来照顾她们母女俩。
邵志坚像将身後事都交代清楚也放心了,整理手上的资料後起身就要走,周玮训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话,「要开学了,墨婷的名条就差几针,快绣完了!」
周玮训抢着他之前起身走到沙发旁拿起桌上的制服,颤抖地补完最後几针,邵志坚看着她脆弱的身影明白她左右而言他是为什麽,不忍地走近却瞥见名条上的字,伸手阻住她的动作,接过仔细瞧着,上头绣的是邵。
「邵墨婷……我有後了!有个女儿了!」邵志坚念着上头的名字感动而幸福地说着,周玮训瞧着更明白自己的决定是对的,邵志坚抚了抚女儿的头收起情绪,见时间差不多便往基地走去,留下妻女在家守着。
本想着隔天到机场送他们接着又是难熬的日子,没想到秦芊仪走了江伟成也失魂落魄地坐在火车站,全大队等在机场没法起飞,处长怒气腾腾地指责着副队长没顾好队长,要他起飞。
周玮训、朱青、邵墨婷、郭轸全到火车站找到江伟成,他只是坐在那一点反应也没有,连郭轸报告十一大队要因为他的关系被撤职法办,他也是毫无波动的傻坐着。
朱青像想到秦芊仪会去哪般扯着郭轸就走,让周玮训把江伟成直接带去机场,周玮训坐在他身边冷冷地说,「伟成,你欠老靳一条命,现在该还了。」
「老靳要不是把受伤的小邵换下来自己飞上去,他现在人还好好的。墨婷改姓你也是帮凶。老靳上场是你批准的喔。」周玮训深吸口气,说来哽咽又带点恨意,「小邵只是一个副队长,你要他顶你的位置再去东北,出了什麽事情怎麽办?墨婷是不是要再改姓?」
「那丫头到现在连小邵的名字都还不会写,到时候抚恤金寄来,上头大大的三个字邵志坚,她不会写也得会写了。」她忍着泪咬牙说的狠绝,「我现在就把话跟你说清楚,我不会再改嫁,我也不会像其他小太太一样伤心回娘家。我全中国找你!不管你跟芊仪躲到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把你给找到,然後跟你要回两条命,我两条丈夫的命!」
周玮训坐直身子收拾情绪,「我跟朱青一定找到芊仪,带回机场送你起飞,你回不回机场?」
江伟成只有在听见她那句保证才有了点灵魂,甘愿与她回去,到机场三个男人就在那望着,倒是处长在她身边说着风凉话,「我叫小邵带大队起飞是为他好。」
周玮训冷看他一眼懒得搭理,处长见此继续往下说,知道她装不了太久的平静,「先前来找小邵的那个女人,监察处调查过的,离了婚的。」
「她说她刚结婚啊。」周玮训错愕地说。
「结了婚又离婚了,结婚到离婚中间只差一个月,期间还打过官司,那女的她父母告女婿打太太。」处长解释着。
「难怪她手上有伤。」周玮训理解地轻喃着,对那女人的同情更增添了不少。
处长瞧着她失落的表情,像嫌事情不够多似地继续往下说,「那男的法庭上说那个女人嫁给他以後还一直和旧情人私通款曲。」
「日本鬼子刚走,那女的就来信了,全大队都知道。」周玮训僵直身子语速颇快地替丈夫解释着,也不晓得是要说服处长还是说服自己。
「私通款曲的意思是小邵也回信了。」处长语速颇慢地说道,看着周玮训脸上的表情变化就更是满意,也算是还她总把自己当跑腿的仇了。
「是跟我结婚前回的还是结婚後啊?」周玮训勉强笑着,故作不关心地问句瞒不住处长的双眼。
「这结婚前回的你就可以原谅他啦?」他挑眉。
周玮训口是心非地点头,处长听来颇为仁慈地说,「那好吧,我就不告诉你真的答案罗,大姐。」
周玮训听着彷佛能感觉到心上动摇的声音,只是不肯在他面前软弱,装作不在乎地笑了笑,「无所谓……只要他好好地起飞好好地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