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憶】 — 【四】

【四】

鸟毳自惨澹无光的夜空中徐徐飘落,今夜本是满月,可抬头望去。月光却被岑木遮翳,透不出点光线。我摸黑於森林中,听觉特别敏锐,谡谡晚风夹杂着鸟兽低鸣,有些骇人。

再回头一望,只见远处灯火通明一片与袅袅炊烟处,不时传来人声马鸣,果然离开那是非地是对的。想起那男人虽是笑着却很是冰冷的眼神,他的同夥定也不是什麽善类。我边於心里万幸着,又加快了步伐。

停车场在哪?我好像又忘记了。我四处张望了番,下意识朝口袋掏手机。伸进黑色皮衣口袋,皮革凉沁的触感令我一顿,汗毛直竖。又……把手机搞丢了?

我冷啧了声,回头望着本能寺。糟了,我好像把包包和行李都搁在那了。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那男人信誓旦旦的笑容。

那麽现在该何去何从……我苦恼地以拇指揉着眉头皱摺,另只手撑於腰上。停下步伐後,才发觉夏日的夜晚依旧冷的瑟缩。我赶忙蹲下身,试图以皮衣遮覆住牛仔裤上的破洞处。当初买时,破洞不是那麽大的,洗久便如此了。

正当我走投无路时,前方草丛传来阵沙沙声,令我压低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喘。可自草丛间走出来的,竟是位背着竹篓的年迈婆婆。

「小姑娘啊──你怎麽在这?」那位婆婆早已见到我,往草丛间的我招了招手道,「迷路了吗?要不要先来婆婆家住一晚。细皮嫩肉的会被野兽吃掉喔──」

我搔了搔脑袋,自草丛中起身,嘿嘿得傻笑了两声。顿时还真有点像逃家的可怜少女。婆婆朝我走近一些,布满皱纹的手牵住我,这才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

「唉呦──可怜的小姑娘,衣服都破了。」婆婆心疼的望着我的牛仔裤,令我心底一阵心虚,又嘿嘿的乾笑了两声,「先来婆婆家吧。」

我也未多做反应的由着婆婆牵着我往林子深处走去。今日发生了太多异事令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先休息要紧。

路上,唯一令我纳闷的一事为,这年代还有人平时会穿着和服吗?

简陋的居室里弥漫着股酿菜的酸味,闻久了也就习惯了。婆婆表示自己膝下有一子,不过大了便从军去了,数十年间有回来过几次。可近几年却如杳无音讯。看着婆婆手拿一块只剩半边的青色玉佩,眼底流连着沉湎的诉说着儿子小时候如何如何的。大约今日特有老人缘,我如此想着。

「也不知娶妻成家了没……」婆婆轻抚着玉佩,呢喃道。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昨天那通电话,有些鼻酸了起来,又揉了揉眼瞳。婆婆见我打了哈欠,以为我累了,拿来了件素青色和服让我换上,便让我暂用儿子的房间。

冰冷坚硬的地面只以些许稻草铺弭,整晚躺在上头迷迷糊糊的,好似有睡着,却又好似没怎麽睡。

隐约间,好像梦到了小时後跟家人去海边抓螃蟹的景象,那时左手中指被螃蟹夹的满流血,所幸及时包紮免了截肢一途。不过也造就了我爱比中指的不良嗜好,我总是跟哥哥以这样的藉口辩驳。看着他被我搪塞着,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

也可能,什麽也没梦到。

大概是隔了几天後的事。

我这人总是迟钝。才渐渐觉得这世界有些微妙。具体来说却说不大出来。比方说这老房子应该是存在的,可在怎麽老旧,总不会连一张照片也没留。若真是,这儿子也未免太无情。再比方说,房子里头的装饰有些奇样,列如鹿角、战甲、长茅。

而真正确认下来,又是另一回事。

在婆婆家住了第一晚後,见一位年约八十的老婆婆独自烧材火、和面团、卖面,担起生计。我不由得於心不忍,编织了个谎说正跟家人吵架,希望婆婆能收留我,什麽活我都干。而婆婆也未曾细问的让我住下来了。

这几日跟着婆婆上街卖面,看着路上的行人摊贩越是觉得自己闯到了个不一样的时空。然也证实了我这样的用词贴切,我当真是穿越到战国时代了。一日看着举着黑底白字帆旗上头大大写着织田军的步兵,不知为何我从未怀疑过是在拍什麽八点档。兴许是那感觉,太逼真了。

我这人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入境随俗这点,於怎样的状况都能见怪不怪处变不惊安详常乐。过了约莫半个月,我已很熟悉这个时代了。

可熟悉是一回事,不便又是回事。常人说,习惯难改确实。偶尔还是会下意识地朝口袋掏手机,这才想起自己没了手机,更没了口袋。身上的和服从素青色演成深墨色,又转成红艳色,怎样都不搭嘎下才中意了现在身上这件紫薰色。唯一不变的,是这腰带一定要人帮我打才不至於走光。

果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要去取回我遗留於本能寺里的行李才行。虽说不知它们是否被火舌殆尽了。我边如此想着,边跟婆婆说今日卖面前可否先去本能寺一趟。

「唉呦──那儿不是前阵子才有刺客想刺杀城主大人吗?」婆婆蹙了眉头,有些不放心我一个女人家。可她果真就是与我熟识的晚,哪像常人都将我当男人用。

其实於那晚的事我记得不是大清了,中间细项更别说,大约只记得有个男人与一大群人这样的粗略概况。我承认,我於记忆上还需甘拜金鱼下风。

「你是因为怀念你们国家的衣裳,才想回去拿的吗?」

因事後有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比方说穿着、语言,我於是直接改编成我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人。而婆婆如此开明,也显得这时代的民情特朴实。

「大概……类似吧?」我抓了抓脑袋,也不知该如何应话的含糊道。

「这不早说,你那时穿的裤子婆婆还帮你留着,而且你瞧瞧……」婆婆兴喜地拉开衣橱拉门,自一叠叠和服下头拉出那件浅蓝色牛仔裤的裤头。见着它我自然也是兴喜,可随着它一点一点被抽出,我的笑容也一点点地逝去。而婆婆却未发觉地将裤子高高展示起来道,「你被树枝刮坏的破洞,婆婆都帮你补齐了!」

……看来本能寺这趟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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