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歲の風箏 — Act. 01:第二章

母亲似乎从以前就流露出写作的天分,相比自己简陋的日记,阅读她的日记就和阅读一本小说一样,细节描写、人物变化都形容的很具体。既然如此,为什麽她会停止写作了呢?

「神乃,早点睡觉哦…」门外传来妈妈微弱的声音。

「嗯。」回答的同时,我继续翻阅着日记。

由於每篇字数都很多,我必须谨慎挑选要读的部分,否则两个礼拜都看不完这本厚重的「魔界宝典」。

我把日记放枕头上,正脸朝下平躺着。

有了,出现「远藤贤知」这个名字的第二篇。

1976年4月13号阴₪

今天真是气死了。宫本和石田明明就对「魔王真澄的野心」这部动画不了解,却讲得头头是道。他们说真澄易怒的性格,要是没有中间大臣的协调,根本没资格做魔王。听了这个,我怎麽能同意?虽然表面上对部下态度很凶,但真正有危机时,第一个冲出去解救他们的一定是真澄,而不是那些讨部下欢心,实际上却把自己性命看得更重要的大臣们。哼,说了你们也不会懂…说了…要是说出口或许现在心情就不会那麽糟了。不知不觉又把一切都闷在心里了。

撇开那不谈,下午在礼堂还举行了每半学期一次的学生会选举。每位候选人都会上台演说自己当选後的目标,最後再由台下众多学生的投票来决定。我一直都对这个活动没什麽兴趣,因为不管学生自己在竞选时提出了多麽有意思的想法,最後还是得通过主任、校长,要是他们不同意,一切都免谈。这个世界的框架似乎已经被某些权利高的人制定好,无论我们怎麽挣扎,始终走不出这个体制。我只对统治魔界有兴趣,被上锁的人间跟我无缘。

我是这麽想的—直到竞选财政部的学长开始了他的演说。「大家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种不同的货币吗?准确的来说,目前大概有39种。想不到吧?明明世界上有220多个国家,货币种类却那麽少。这39种货币,每一种都有它们独特的表示符号,例如美金是$,虽然官方解释是UnitedStatesofAmerica中第二个单词的缩写,不过我觉得应该是Supreme—最高权力的意思。还有一些符号比较特殊的,如以色列百合花式的货币符号₪,象徵的是和平。别小看这些符号,透过它们就能知晓一个国家的真实面貌。就拿这两国的货币符号来说:对於拥有高币值的美金,美国最希望通过金钱维持它世界霸主—最高权力的地位。而频繁与阿拉伯等中东国家发生战争的以色列,则最希望能以金钱贸易换来和平稳定。」

演讲的人是远藤学长。

他落选了,据老师给出的原因,远藤学长从头到尾都没提出他当选後会怎麽善用学生会的金库,与标准的竞选言论相差甚远。他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跟大家诉说自己发觉的趣事罢了,兴致勃勃自顾自的演说着。当选的是在学长之後上台的另一位,名字记不得了,他以「标准的竞选演说」捕获所有老师主任的心。

我想自己应该不会忘记这一天。

改变我对学生会的看法,改变我对制度的看法,改变我对世界的看法,让我觉得征服人间也不是不可能的一天。

不愧是魔界的居民。

苏菲雅

真不敢相信父亲以前是这种潇洒的性格,明明现在这麽压抑,总感觉情绪都封闭在内心深处,无从释放。

为什麽母亲的看法被改变了?还有,几乎每篇都出现的魔界到底是什麽?帕斯奇亚、征服人间,这些莫名其妙的词语,我可以理解为班上同学们所形容的「中二病」吧,即初中二年级左右,思春期特有的一种自我中心的思维模式,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独一无二。陷入对生死、宇宙和身边人事物的片面苦思之中,对政治、社会等枯燥制度持批评态度,抱有改变世界的伟大计划等。已经17岁的我,是否早已通过了那个阶段?还是说忙碌的现实让自己错过了?

我把垂下来的长发,绕到耳朵後面。

微微僵硬的纸张,一页页的引导我进入母亲的心房。

1976年5月13号晴†

明明答应不会再哭的…

今天是奶奶的忌日,我们全家都请假去千叶县的红陵山为她上香。妈妈拿着湿抹布擦拭刻有「七宫结衣」的石碑,时不时嘴里冒出几句话,对奶奶报告家里的现状。爸爸蹲在地上,双手紧抓着从石缝中除掉的杂草,凝视放在石碑前的小铁杯。我则是盯着放在名字正上方奶奶的照片,双手合十,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没多久眼泪就从脸颊流了下来。

自从我3岁起,奶奶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并没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只是她一人觉得寂寞,因为爷爷55岁时因突发的肺癌去世了。爷爷是一位笔名为「光村志狼」的漫画家,据说在那个年代,他还是挺出名的,出版了二十几册单行本。奶奶虽然作为家庭主妇,却时常给爷爷提供漫画情节构思的建议,她说旁观者都常都比较能看清楚整件事的面貌。不过,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奶奶那丰富的想像力,就像一位货真价实的魔法师,从她口中形容出的飞天扫把、仙女棒、腾云驾雾的白龙似乎都实际存在。「为什麽在你眼里这件连衣裙是妈妈亲手缝织的破衣服,在我眼里却是魔界公主的豪华装扮?」奶奶说世界上任何事物的价值并不是由它的销售价格或制造者付出的心血所决定的,起关键作用的是你自身的看法。你喜欢它,那麽它的价值瞬间就增加了数倍;你讨厌它,那麽就算再贵重,当它落入垃圾桶时你也不会有一丝心疼。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何必让自己生活周围充满没价值的东西呢?

跟时常被工作压力打垮的爷爷不同,奶奶活在自己重新构成的世界。

「你还看得到吗?」这是奶奶最常问我的话。在取得魔界的力量前,我总以为这毫无头绪的问题是奶奶老花眼的前兆。现在才明白它真正的含意。

这不是普通的脚踏车,而是能穿越时光的音速快车;这不是普通的遮阳伞,而是能抵御外星射线的防护罩;这不是普通的连衣裙,而是魔界蝶影战斗服…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世界的另一面。

奶奶,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想大声的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多麽的丰富精采,为什麽在我开口前你就走了?

混帐…明明答应奶奶不哭的。

是沙子,沙子进眼睛了…

苏菲雅

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母亲如今还是会每年去看望住在红陵山上的奶奶。她说那是整个七宫家族中,除自己父母外最珍视的亲人。也许是年龄层相差太多,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关於这个「奶奶」的细节。即便如此,读到最後一行时,内心还是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你还看得到吗?」我不懂,为什麽把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幻想成千奇百怪的样子,为什麽这样世界就不一样了?实际上,这不是在逃避吗?因为不想面对现实中万物丑陋的一面,而把它们替换成自己喜爱的事物。这是最轻松的方法,对吧?比起那些努力奋斗的人,你们只是作梦般的幻想这是个美好世界…如果这就是所谓的「魔界的力量」,这种3岁小孩都拥有的能力,我当然也…

我为什麽这麽激动?好几页笔记本的纸张都被我捏得发皱。

乖乖听从父母吩咐,远离卡通动画、电子游戏、漫画杂志,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被同学称为「才女」、「校花」,既获得了学习成绩上的肯定,也有了人见人爱的外貌。品学兼优,把时间都花费在学习,这种比较实际的能力上,有什麽不对?

冷静,没有人说不对。

「可恶…」我咬着下嘴唇。

连3岁小孩都看得到的世界。

我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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