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啊你,我吓到你了吗?」他被我激烈的反应吓到。
「谁叫你突然说话⋯⋯」我随便掰个理由。
他低头继续收拾着:「白痴喔,胆子也太小。」
「你刚刚要说什麽⋯⋯」
「喔,我是想问崔仁焕怎麽会突然想参加啊?」好奇的望向我。
「我也不知道耶⋯⋯」
今天一整天都没好好的跟崔仁焕说上话,所以也没机会问他。
「我看你跟他蛮好的不是吗?」
「嗯。」
有股不安在心中窜出。
「虽然高一跟他同班也同社团,但他一直以来都挺安静的,所以跟他不是很有接触,真的蛮好奇为什麽这次突然参加。」何正宇笑着说。
「是啊⋯⋯」我也就跟着应付着,说不出哪里诡异。
收好书包的我们走向学校大门。
天色已暗成一大片黑布,都市的夜晚根本没有星空这景象,真不浪漫,或许浪漫在现实之中根本不存在,很多景象都只是人们对美好的捏造。
「要吃饭吗?」他问着。
「啊⋯⋯」我在脑中徘徊着。
手机响了,我望了一眼何正宇,用一秒的时间接起电话。
「我在校门口。」
「蛤?」
「我看到你了。」那男孩挂断。
我看向前方,只见那身影倚在围墙上,与我对到眼後,并朝我们走来。
脚步越近,心跳越不听使唤,是因为不安吧?
「那是崔仁焕吗?」何正宇看向他。
「嗯⋯⋯」话说我为什麽要不安?
那男孩停在我们面前一步的距离,他眼神带着锐气。
崔仁焕没说话,只是低头望着我。
凝结的空气堵注我的去入,三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但却隔了一道墙。
「你怎麽在这⋯⋯」我小心翼翼地踢破这道墙,却害怕被墙外的他伤害。
崔仁焕已经换上便服,连书包都没带,代表已经回家过後才来的。
男孩撇了一旁的何正宇一眼:「我回来学校拿作业。」语气平淡,一如往常。
他丢下这句话,一声不响地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後又继续往前走,再次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往我的反方向,往那个我看不见他的方向,好让我不知道他的心情。
但我知道,他说谎了。
『喂,你再不吃饭真的要死了,就算段考回家还是要吃点东西吧。』
『段考就这几天,不吃不会死。』他低头继续翻书无视我的话。
『说得好像不吃饭是正常事一样,在学校也吃超少的。』
『段考完就会吃了。』
『段考完要一起吃饭喔,我怕你死在我家隔壁。』
「怎麽了吗?」何正宇的声音在我耳边冒出。
「蛤⋯⋯没事。」我的脚步停在学校门口。
「那你要吃什麽?」
仁焕经过我身旁时碰触我肩膀的余温,彷佛在提醒着我什麽。
「那个⋯⋯我妈刚刚说她有煮饭叫我回家吃。」我自然而然地对他撒谎了。
「这样啊⋯⋯」他语带可惜的说着。
「改天再一起吃,抱歉啦。」我跟他赔不是。
何正宇依旧挂上笑容:「好啦,那你赶快回家,小心喔。」他挥挥手。
「嗯,掰掰」虽然心中不安,但又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何正宇留下微笑後转身,我看着他的背影走了五步後,便转身往学校里面冲。
在短暂的几秒钟,我在心中做了一个选择,没有丝毫的考虑,只是直觉告诉我,现在应该见到他。
不,是必须。
远远的看见教室亮着灯,像一片都市的黑暗里闪烁的星一般。
我推开教室的门,只见他坐在位置上,看着书,很安静的,又是一如往常地,男孩抬头望向愣在门口的我:「你在干嘛?」我喘着气问。
「等你。」崔仁焕合起桌上的课本,放进抽屉。
我靠在门边,看见他有种终於把心中的大石头放下的感觉,说白了,就是有种安全感。
他朝着我走过来:「吃饭。」淡定的他和焦虑的我产生的对比,好比我们的身高差。
从我面前划过,出了教室,又把我留在原地,但又总是在等我。
他的言语之中没有过多的赘词,最简单的表达,却让我怀疑他心中到底藏了多少没说出的话。
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完,又再度跟紧他的脚步:「你不是回来拿作业吗?」我跳回他身旁。
「骗人的。」
「我就知道。」我得意。
「你又知道了。」带着笑意。
「不说谎的人一说谎就明显。」
「只有你看得出来好吗?」他反驳着。
为何他的这句反驳让我有点开心。
「那你干嘛不回我讯息?」走廊的安静使我的声音变得好大。
男孩和我并着肩走着:「我看到讯息的时候已经到学校了,所以就直接打给你了。」
「你来学校等我?」我小心翼翼的。
「是你自己说要吃饭的,等你回家再去吃我就饿死了。」他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
「靠,你还会饿死喔,我以为你已经准备要做神仙了。」我不屑地回。
「你不要吃。」他加快脚步,留下背影。
「干,开玩笑的啦。」
夜中那男孩的背影,似乎已经像是个男人了,我们一起度过的那十年,好像真的过去了。
过去的时间,造就现在的我们。
十年前的夏天,我搬到这里,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那男孩。
『又晴,叫阿姨呀。』
『又晴好可爱喔,我们家仁焕跟你一样大,以後要一起作伴喔。』
男孩的妈妈和我妈是很好的朋友,我爸妈离婚後,我妈就拿着积蓄买了他们家隔壁栋的房子。
当时男孩的爸爸因病过世,担任家庭主妇的妈妈突然要扛起整个家的重大责任,开始离开家,比起我妈的忙绿,阿姨说是忙碌,更像是逃避,用忙碌来逃避丈夫的离开和突如其来的压力。
原本幸福的家庭一夕之间变了样。
所以打从我见到那男孩开始,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又过了一年的冬天,是个晚上,阿姨整理好行李,和男孩站在家门前,像是要道别似的面对面。
『妈妈这次工作真的是要去很远的地方,而且也要一段时间,你确定你可以吗?』再三确认。
刮起一阵好大好大的风,把躲在墙边的我吹得好冷。
『嗯,没有关系。』九岁的男孩开口,语气不像是那年纪该有的。
『仁焕真的长大了呢。』阿姨的声音带点哽咽:『以後有什麽事就找又晴妈妈,她跟妈妈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嗯。』那天晚上的风,格外凄凉。
那是我听崔仁焕说的第一个谎,从男孩口中说出一句简单的『没有关系』,却让他往後背起更多的责任,也是为什麽崔仁焕讨厌说谎。
因为会造成更多的痛苦。
如果再从来,崔仁焕绝对不会让男孩说谎的。
我跟他同样都想对得起妈妈给我们的付出,我们却选了不一样的路。
我说谎,他诚实。
阿姨是一个很温柔、很女人、很内敛的一个人,跟我妈完全相反的人。
那之後,阿姨好像只回来过一次,大概几个礼拜会打一通电话,因为美国和台湾的时差,打电话又更是麻烦。
接到电话的那天,仁焕都会不吃不喝不说话,但不哭,重来都没哭过。
我的眼泪不用钱,因为这是我唯一能纾解的方式,而他,我不清楚,想帮他,也不知道怎麽帮。
时常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都好想给他一个拥抱,在我眼前彷佛出现那年被独自留在家的男孩般,让我多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