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花园夜市比想像中更灯火鼎盛，人潮十分汹涌，每迈出一步，都彷佛被身後人们推挤。熙来攘往的叫卖谈天及各种喧闹一股脑没入耳里，同时间，还需要倾听并回应同行者的好奇提问。
「我想问你，游先──啊，玩笑不小心开过头──游律行喜欢哪种女生？」
刘念琪顿了几秒，无限困惑：「为什麽……问我？」
「感觉上他跟哪个女生都不亲近，所以看到他带你来参加员工旅游，我满惊讶，可见他对你一定有什麽不同程度的关心，像是『妹妹』啊……这类感情。我也只是想打听，从游律行『妹妹』的眼光看，他喜欢的是哪种女生。」
刘念琪静默良久，也没有能回答的。
同行女生试图探问：「嗯──例如喜欢过但又分手的那种女生类型，游律行交往过的总有一、两个吧？」
哪种，女生？
像游律行最初相识时，姊姊念珍那样的女生？
刘念琪不确定但些微勉强道：「有头飘逸直长发，很温柔，心地善良，有与生俱来的气质，但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又有不同於常人的韧性，不管多艰难多辛苦，从来没有抱怨，没有喊痛，很为人着想。」
而且……
对妹妹很好……
不是普通的那种好。
「依你的说法，好像跟我完全不同型。」
刘念琪无法回应，收敛成串话语不知觉微扬笑容，才意识过来，不论姊姊做了什麽，自己还是很想念唯一的家人。
「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同行女生话落，除了夜市的喧嚣之外，没有再谈论，但是旁边目光突然犀利逼视，对方发出沉吟。
「不过我现在仔细观察，居然发现你很像这类型的女生。」
刘念琪不禁顿住脚步，让背後的催促狠推一把：「我……吗？」
「如果你先在游律行喜欢的人之前遇上他，难保他不会一眼就喜欢上你。所以，是巧合吗？还是『妹妹』，只是你们逃避彼此关系的代名词？身为成年人的我对这件事感到非常可疑哦。」
「不是。」一波波游客不停碎步齐前，刘念琪不得不继续移动，「不是那样。」尽管步伐踉跄，也必须一小步一小步向前。然後，她说：「就算喜欢，也有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关於姊姊──
「您好，有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地方吗？」
刘念琪迅速回过神，与游律行同公司女生所说的话也瞬间隐没。
空旷大厅回荡起平稳俐落的足音，就像一个多小时前，花园夜市里，刘念琪迟疑并缓步靠近的脚步声，除回音清晰外，什麽也听不见。
半晌，她散乱的目光终於聚焦回接待处。
「你好……」
几分钟前，刘念琪已经回到饭店。
从那个必须勉强前行的地方，回来了，并且按过没人应门的房铃，她现在会伫立柜台前也有原因。
仪容得体的小姐有耐性候着。
刘念琪犹豫一阵，才开口询问：「请问我没有房卡，按铃也没有人应门，进不去房间应该怎麽办？还是……可以帮我打电话上去？」
「可以，请稍等。」对方按照服务程序替她打电话上去，尝试几次後，仍然挂上话筒，回道：「没有人接听。」
其实，不能排除大家太累都睡着，电话铃及房铃吵不醒她们。
刘念琪也明白，而且感到困难：「那请问……我进不去房间了吗？」
对方未及回应，大厅门口倏然出现需要帮助的旅客。服务台小姐立刻朝刘念琪礼貌请示，遂跑出柜台，忙碌於辅助顾客之中。
刘念琪移开视线，离去前轻声说谢谢，便不再等，直往饭店外走去。
深夜街景像被釉黑布幕漫天笼罩，将饭店霓虹灯外的夜色衬得深暗，比起在家里时有更多说不清的沉寂。
冬日寒风拼命飞遍过路人及机车骑士衣服头发，让等红灯的人们不禁两手摩搓生热，尽力拉住衣侧，将自己紧紧包里住，不愿凉冷一丝一毫侵入身心，以致最终饥寒交迫。
刘念琪拉了拉大衣，冷得肩膀不自觉缩起。
微抬脸，她看着陌生混乱的道路，成群摩托车正以涌现之姿穿插轿车。
她的脚步不断被迫退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前进还是後退。
或许，这里始终不存在一个真正安全的界线。
五分钟、十分钟後，水晶音乐响起倔强旋律。
刘念琪从包包拿出手机，就着早已通过红绿灯并进入明亮便利商店的室内日光，检视萤幕上跳出的窗格及名称。
来电者：游律行。
姊姊的男朋友……
不知道什麽时候按下通话。手机彼端衬着低沉，传来不似追问的严慎声调。
「你在哪里？」
便利商店自动门往两侧滑开。
开门声与游律行深深关心的声调一起融合交杂，在寂静无声，望不见漆黑的现今，居然莫名低调。
游律行就站在门外，离她不远不近的店外走廊上，发现她般殷切注视。
其实刘念琪不用回答，他也早就看到。
「饭店外面，便利商店里……」
游律行身穿的白衬衫异常洁白亮眼，没有打领带的非正式装扮，依然让她什麽也说不上来。
但是，特别脆弱。
她自己。
日光与月光洒落，璀璨光点下，他们彷佛被深夜留下。很莫名，谁也不知道原因，只能在海岸搁浅那方驻足。
半晌，手机彼端终於传来游律行的嗓音：「回饭店休息。」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句如同「回家」的关怀悄悄引导：回饭店休息。
刘念琪不禁轻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