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刘念琪。
搬到我家住。
教室里的躁动氛围无限浓重，此起彼落的道别声和放学时的轻盈足音，充斥整个空间。
刘念琪左手按住笔记本，视线聚焦在填满蓝色原子笔的行文中，有点心不在焉，应该重新审视刚落笔的重点，眼前却渐渐模糊不清。那些还算初来乍到的莘莘学子们的打闹嘻笑，也被她拉远的心思隔绝。
她不想。
这样的回答，不管是游律行断然决定那天，还是今日此刻，仍然相同。但她疑惑的是，不想和不要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思。
说我不要，更近似於一种不愿意碰触的决绝；我不想，却存在可以接受但似乎萌生一些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原因。
她半侧过身将笔记本和铅笔盒收进包包，再缓慢拉上拉链。
有两道足音闯进思绪，刘念琪还没抬眼，先听到同班女同学声音，那语调满是梦幻泡泡般欣羡。
「刘念琪，王子学长家到底有多美仑美奂，快点告诉我。」
「你是有多好奇啊，人家就算去过知道，也不一定要告诉你。」
刘念琪不是听不出来另一名女同学的语气，不仅不屑还藏有鄙视。
但为什麽。
她扬脸，望着伫立走道上两名漂亮女同学，立场分明：「我没有去，所以没有看过。」
「啊？为什麽没去？」
「人家其实去了，不过不想承认而已，你还信啊。何况人家当时故意留下一片旖旎幻想，跑进洗手间，害王子学长赶大家早早回去。不就是想，自己这个清粥小菜，可以好跟王子在一起，开心被吃入口，试试看让人人求之不得的王子不能不脚踏两条船，究竟有多新鲜多美妙吗。」
「啊，是这样吗？」
刘念琪锁着眉心，更加不明白。
这种极度困惑，遭人误解的难堪，已经是第二次。怎麽可以。
刘念琪正要出声说明，更加细高的跟鞋款款而来，娇滴滴的女嗓音随即加入女生们的情场战局。
「说话要留点情面嘛，刘念琪的确看起来很天然，好像单纯到会被所有男生吃掉，不认路到很容易被怪叔叔拐走一样，但她绝对不是吃掉男生和反过来拐走怪叔叔的人。而且有谁会想拐走怪叔叔！总之，你们要是像上次那样在咖啡店外面说坏话，或是再误会刘念琪，下次联谊我绝对不会找你们，衣服也不借，你们自己看着办。」
不留余地的话一出，一名女生摸着鼻子识趣闭上嘴，拉住另一名悻悻然的女生走了。
两道足音愈渐遥远，刘念琪依然无法不在意。「学长赶大家回去，还有，上次她们在咖啡店外说坏话，是什麽意思？」
「女同学都对你不择手段吸引王子学长注意，有很『高』的评价。因为技巧太高明了，她们自己比不上，才无聊在那边又气又叫愤怒交加。」持续娇滴滴女音离去前这麽答。
那时，说到咖啡店外等她出来，会开车送她回家的游律行，也是突然转换态度，比具有疏离感的排斥更为恶劣。若他真的听到女同学们的谈论，又凭什麽坚定地以为她是这样的人？
刘念琪，搬到我家住。
那，这又算什麽？
清泠的铃铛声细细飘来。
刘念琪拿起包包，起身的动作没来由缓下。她情绪低迷，只是抱住包包静静坐着，很明白此刻坐进隔壁座位的人是谁。
「滢欣，为什麽会有人相信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
「什麽是存在，什麽是不存在？」
「什麽意思？」
周遭脚步声渐渐消逝，教室慢慢净空，有同学离去时顺手关上灯，啪哒一响，整个空间瞬间暗下来，只留有傍晚余光从未覆密的窗帘透出微亮，但是，依然照不到距离最远，靠近走廊内座位的刘念琪，反而有暗影从天罩下，趁空埋进她心底。
刘念琪转头望住正好凝视她的赖滢欣。
赖滢欣看透她的迷惘。
像要开解般，赖滢欣出声。
「星星之所以明亮，是因为距离地球非常遥远。太阳太近，过於刺眼，反而看不清。事实存在或者不存在，有可能被人肯定、在意、得不到或是失去，所以才会相信。念琪，做你所想，别人跟你无关。」
赖滢欣颇平静且隽永的女声充满安稳，将刘念琪不知所措的沉重悄悄收拢。
但仅是稍稍。
随之而来的是再次窜起後越过急流翻涌而上，尽管奋力挣扎也无法挣脱的事实。刘念琪不能再当作什麽都没有。
游律行，究竟相信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