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斜倚窗台,沉默地望着木窗外来往的行人。
她生着一副美丽脱俗的脸容,凤眼沉静,眼下泪痣多情地悬着,那是张过於美丽的脸庞,以至於那抹她唇角的瘀血显得格外青紫明显。女子脚下散着嫁衣,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神情无奈。
「我说,寒红姑娘,你的性子非得要这麽倔?」男人一面说着,一面从地板上拾起衣装。
女子默不作声。
「我知道,要你做妾是委屈了,毕竟你以前也是个官府千金。」安生摇了摇头,「可是,寒红姑娘,你可要知道,那些都过去了,你的父母迁往潮州,留你一人在这儿无依无靠,与我做妾,不也是给你份保障?」
「我不是寒红。」女子淡然神色,「再说了,我也不须依靠什麽人来给我份保障,我自个儿会照顾自己。」
「照顾自己?你不瞧瞧你现在的模样?你这样子出去不被官府为难才怪呢!」安生叹了口气,「现在的世道,对你们这些僧尼来说未免危险。」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甘心做你的妾。」
「你不愿意嫁给我?」
「不愿意。」
「是吗?」男人耸了耸肩,「那就不勉强你了。你就放心在这宅子里待上一段时间吧。」
「现在官府这番举动,把我这尼姑留在家里,你不怕惹祸上身?」
「哦?和温家小姐待上了段时间,你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尼姑?」安生看着她身上那套明显不属於她的衣服,含笑反问,「再说了,你现在在外人眼里,是我安生未过门的小妾,谁敢动你?」
他顿了顿,看着那张不属於自己的容颜,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话又说回来,整个安家怕是都知道我在打听个与我无缘的未婚妻。」他自嘲地笑了笑,「无奈那人却不认我,也不认自己以前的身份了。」
「你已有妻妾成群,何需再多我一人?执着於我,还是不必了吧?」
「这番言下之意,你承认自己是寒红了?」安生的脸上泛起笑。
若尘看着他的笑颜,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在不经意中间接承认了自己过往的身分,双眉微微一皱,她遂决心闭口不再言语,然而安生仍不停地试着与她对话。
「寒红姑娘,你为何这麽不愿意提起你以前的身分?是怕一旦承认了,我便会强娶你为妾?」安生叹了口气,「你仍怪我上回在那别院逼着你演了场戏?还不经意打伤了你?我那是……」
「我不怪你。反倒是我该谢谢你,没让温昀菘对着我乱来。」若尘轻轻抚上自己的伤口,淡然言道,「不过就是伤了嘴角,流了点血而已,不碍事。」
「那你为何……」
「过去的事,提起又如何?」她的话语苦楚,「你应该是不知道的,当年其实并非皇帝主动下令要我出家的,而是我爹娘为弭平圣怒,自个儿说要把我送进佛寺的。」
若尘歛下眼眸,而後望向安生。
「你说,为保自己安危,将自己年幼的孩子送去做僧人,这等不顾亲情的父母,我又何须留恋?」若尘沉声言道,「常言道,入佛门是子女不孝,没有对父母尽孝道,但我的情况,反倒是父母遗弃了我。」
两人沉默,安生定定地望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想起许多年前,潮州所见到的那两名历经颠沛流离的夫妇,不过中年,却已是满颜沧桑、双鬓班白。他们说那儿是一处蛮夷之地,蚊虫蛇蚋处处可见,瘴气毒雾散在空气里。他们说那儿不比长安,寒红没随着他们离开,留在长安香山寺,甚好。
安生垂眼,缓声言道:「寒红姑娘,依我来看,你怕是误解你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