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杨柳立在湖岸,春风吹起柳絮飘荡,柳叶风中无依。
柳树旁边有座小亭,亭中有位紫衣女子独坐,长发绾髻,露出雪白的脖颈,面向湖面,背对着他。任朱原从宦官手里接过一盒糕点,缓步朝那女子走近。
任紫冰返宫数日,几日以来一直不吃不喝,惹得一大票婢女和宦官心慌,实在没法子了,只得把这事颤颤巍巍地呈给皇上知道,遂有了皇帝的今日之举。
他在她身旁坐下,任紫冰仍一动也不动地直视前方湖面。
「皇姐,近日可好?」
任紫冰抬眼看他,沉默,双眸似是在说着,你明知故问。
「听说皇姐自返宫以来,几乎没吃什麽东西。」他将装有精致糕点的浅盒递给她,「朕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桂花糕,朕记得你小时候老馋着这个。」
「这种琐事何必记得?」她答话,却没接过那只盒子。
「朕成年之後不招你喜欢,只好用儿时的事来哄你。」他有些无奈地顿了顿,「皇姐,你多少吃些东西……」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爹曾送我一个布娃娃?」任紫冰打断他的话,以一个凭空冒出的往日旧事嵌接原本的话题。
那布娃娃是她父亲难得赠予她的礼物,其实那娃娃的模样也没有特别精致好看,事後回想,那娃娃估计是宫中其他兄弟姐妹拣剩了才到她手上,但毕竟是难得,她格外喜欢那娃娃,有段时间她几乎是不离身地带着它。
「记得。怎麽了?」
「有一回你偏要和我抢,两个人扯坏了那娃娃,里头的棉花都给扯了出来,我们见它坏了也就不争了。」
「为何提起此事?」
任紫冰的视线落在水面粼粼的波光上,心里很想和身边的那人说,她觉得自己很像那童年时光里的布娃娃,在两个人之间受苦,要是她坏了或没了,兴许她就没人要。那样说不定也挺好的。
可是她没和他说实话。
「没什麽,忽然想到而已。最近常胡乱想些事情。」她揪紧衣裙,「前些阵子还在想着,那卦姑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你刻意让那卦姑来和我说这些话的?」
闻语,有谁心里一震。
「皇姐,你别胡思乱想。」他态度淡然,「在你心里,朕可真是会害自己侄儿的无情之人?」
「我听人说,你下令杀了许卦姑。」
「朕确实请人除掉她,因为她和你说了那些莫须有的话,害你伤了身子。你说,朕怎能不气她?」任朱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伸手,貌似怜惜地抚过她的面颊,任紫冰僵着身子,听见他说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心疼她。
这一番话任紫冰自然是不相信的,她避开他的碰触,任朱原的眼神冷了一瞬,而後却又装出一副没发生什麽事的模样来。
「你气色不好,多少吃些东西,若是不想吃桂花糕,朕再让厨子做点其他的。你刚流掉一个孩子,身体正弱,你再怎麽不怨朕,也不该这麽折腾自己。」
「我没什麽食慾,你把东西收下去吧。我也该回房了。」
任紫冰起身欲走,却被他一声「站住」喝停了脚步。
「任紫冰,你打算饿死自己不成?」任朱原气极,「你和你那个前夫君说好了是吧?两个人存心要气死朕。」
任紫冰一愣,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
「你、你这是什麽意思?」
「哼!朝野上下都在传,说以何青云为首,一干人马正在集结势力,要逼朕退位。」他步步逼近她,脸上带着阴沉的笑,「他们早看朕不顺眼,不早些起义,偏要在你回到朕身边之後行这事,你说,这难道与你无关?」
她有些发晕,她没想到何青云真打算把自己搭进来。任朱原虽不得前朝臣民的认同,但他这些年来也累积不少站在自己这方的朋党,两派人马的势力在朝中相互倾轧,僵持不下,若届时真要在一片腥风血雨中见分晓,何青云他们也不见得能轻易得偿所愿。
她怕他受伤,她怕他真的因她而死在战场上。思及此,她惊惧而发颤。
「我不知道……」她喃喃说着,「我真不知道。」
「也罢。」任朱原冷哼一声,将她圈进自己的臂膀里,箍紧她的腰间如幼年时期他欲独占那只布娃娃一般。
「朕是绝对不会让你和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