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妳看看,愛(GL) — 番外三:我不知道愛是什麼

※建议搭配背景音乐:艾怡良-我不知道爱是什麽

年少时期的陈念薇,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一大票追求者、也从那时就开始谈恋爱;她的感情史看似复杂,认真说起来,每一段却又简单而相似──总因某个看得顺眼的人向她告白,就轻易地开始,又总因对方提出分手,便轻易地结束;随着时光流逝,她早已记不得自己究竟交往过几任,甚至有好几个前男友,连他们的名字,她都已经遗忘得彻底。然而在那之中,有个人影响了她的一生──那是她母亲带回来的其中一个男人的儿子,大她两岁。大人们交往时,男孩常被带来她家,大人们把他俩丢在一块,交代几句後便出了门。或许源於彼此家境过於相似,陈念薇和他挺处得来;在大人的关系结束之後,男孩仍时不时会连络她,从小学到高中都保持联系,两人某种程度上也算得是青梅竹马。

高一下学期,陈念薇十六岁、男孩十八岁的生日那天,他以「成年第一个生日愿望」的名义,笨拙地提出了交往的请求。对於他,陈念薇从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毕竟彼此太过於熟稔了;却又觉得没什麽理由好拒绝,於是应了下来。

只是,关系一改变,相处就变了调。她很快就对这个人感到厌烦,一句话也不想搭理对方。

当时的陈念薇还不了解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自幼便是好友的他感到如此反感,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的关系吧?陈念薇当时这麽以为;等到许多年以後她才稍稍了解,其实自己并不是不喜欢对方,甚至或许这男孩还是她年轻时少数喜欢过的人也说不定,只是……男孩喜欢自己太久了、也等这段关系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结果,他太过热切的情感一下子全部摊在陈念薇面前,这样的情感之於总是逃避亲密关系的自己,根本承受不起。

那是陈念薇感情史中最短的一任,只交往了一周,就草草结束。当年两人分手的情景,陈念薇仍记得清清楚楚──坐在自家大厅的沙发上,陈念薇投入地看着电视节目,看都不看旁人一眼,彷佛她身边的男孩根本不存在一样,直到男孩抢过遥控器关了电视,她才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们分手吧。」

「……喔。」她愣了下,随後冷冷地应了一声。

等了许久都没有下文,男孩有些惊愕:「你的回答就只有这样?」

「不然?」她挑眉。

没料到陈念薇会是这样的反应,男孩着急地解释着:「我不是那种分手之後还可以作朋友的人。从今以後我再也不会找你了。万一你要找我,我也不会理你了……就算这样,你也不在乎?」

「随你便啊。」

「呵……」他苦笑,「我还以为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是我想太多了。」

不晓得该说些什麽,陈念薇只是又应了声:「喔。」

被她的态度刺激到,男孩站起身怒视着她,尖锐的语气中是满满的酸味:「你真有够绝情。也不对,你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对谁放过感情吧,哈。」

停顿一秒,仰起头皱着眉,「所以?」她回应的口气仍然蛮不在乎。

在那之後,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男孩终於认清,不论他如何挣扎,他都得不到自己渴望获得的反应。眼眶渐红,他转过身,叹息般地留下最後的话语,离开了她们家,也走出了她的世界。

「……陈念薇,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懂得什麽叫作『爱』吧。喜欢你的人真他妈衰小。」

这一句话,如同在陈念薇心中投一下颗震撼弹。

然而,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或许还不足以影响她一生,如果不是因为隔天陈念薇在音乐课教室的抽屉,发现了一本课本,和里头夹着的那一张信纸的话。

不是多喜欢偷窥别人秘密,但那时的陈念薇仍是按耐不过好奇心,将那张信纸抽出来,不算很仔细地读了一下,她轻易地认出,上头写的是最近某首流行歌的歌词。

「……你听一听我的心跳/你看一看我睡的不好/喝水想着你/搭车想着你/阖眼闭眼间/出现的全是你/我猜不到你的表情/我等不到你的回应/不想难为你/又不想放弃你/决定告诉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看似女生的字迹,纸上的一笔一划,却用着女字旁的你──虽然注意到这点,陈念薇也没太在意,只觉得抄写歌词的内容有点无聊,正要将信纸放回去,她便看到右下角短短的一行字。

「如果有那麽一天,有勇气对你说出口该有多好?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不知怎麽地,看着那行字,陈念薇便想起昨天男孩丢下的那句话,「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懂得什麽叫作『爱』吧」,她的心情控制不住地烦躁起来。

将信纸放了回去,把那本课本塞回抽屉里之前,她留意了一下课本背面的署名:一年一班,林忻忻。瞄了一眼,不知怎麽地就记住了这名字;只是记住名字而已,陈念薇也没想过,彼此还会有交集。

直到几个礼拜以後,偶然在休息时间听见别人呐喊的声音,陈念薇才看见这个名字的本尊──不同於她脑海中的想像,原以为会如同自己某几个朋友,顶着一头俐落短发、大剌剌的样子,结果却是一个看起来胆小文静、留着一头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乖顺的黑色长直发的,有点可爱的女生。

真有趣──这是陈念薇看见林忻忻的第一个念头──交友广阔的她,身边怎样的人都有,同性恋她也见过不少,却没见过像林忻忻一样,喜欢女生,表面看起来却跟一般女生没有差别的人。

她原本猜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当初课本上的那个名字不是林忻忻;但当她发现,林忻忻总会在打扫时间跑过来她们教室附近,偷偷瞄着自己的同学看,露出痴痴的笑时,她很确定,林忻忻就是当初写下那张信纸的人。於是在那之後,她开始观察起林忻忻这个人──只是好奇而已──和她设想中的资优生没什麽两样的乖宝宝,原来是同性恋啊?还真看不出来?

而那一天,不知道是因为那天酒喝得太多、因为自己观察林忻忻太久了、还是因为曾经要好过的青梅竹马传来的那封简讯──我交女朋友了。之前分手的时候讲话很难听,对不起。希望你以後能遇到让你懂得什麽是爱的人。真的再见了──让烦躁的她想找点乐子转移心情,总之,陈念薇用非常奇怪的开场白和林忻忻搭讪了。

她不是很想承认搭讪这两个字,虽然在跟酒肉朋友聊到林忻忻时,他们都说,「你这就是搭讪啊。」

原本只是想闹闹她而已,只不过,看起来胆小软弱的林忻忻,脾气却出乎意料得倔。

明明就是什麽都不懂的好学生,却怎样也不肯服输;明明不想翘课,每次自己一喊她的名字,又总是装作乐意地跟自己去闲晃;明明被自己的肢体动作弄得很害羞,却又努力佯装成无所谓的模样……林忻忻的伪装总是很失败,陈念薇一眼就能看穿。陈念薇也知道,林忻忻一开始并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牵连,自己某些方面也算恶名昭彰,她这样的资优生当然想离自己越远越好吧?尽管如此,看着她倔强的神情,陈念薇总觉得特别有趣,她不想轻易放弃一个好玩的小玩具。

一开始,真的只是这样而已。陈念薇只是觉得,逗弄林忻忻很好玩,如此而已。

直到林忻忻失约的那个中午。

一直以来,在陈念薇的生活中,和任何人接近或疏远,都是由她自己来作主──她看谁顺眼,就把谁抓进自己的世界,要是不顺眼了,冷冷淡淡或是吼个几句,对方终究会被驱离──可林忻忻,是第一个率先选择离开的人……好吧,说起来也不过就一天中午而已,但当陈念薇听见林忻忻的同学说,是她们要林忻忻别来找自己时,自己的确是气疯了。

大概是失去掌控权的感觉非常差,自己才会那麽愤怒吧?当时的陈念薇不是很懂自己为何如此气愤,她也没真的很在乎,毕竟她一直都不是很关注自己的情绪;她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林忻忻对她而言开始变得不同於他人,是从这一天开始的──林忻忻说谎的模样实在太容易被看穿了,正因为如此,在陈念薇试探林忻忻的时候,林忻忻愣头愣脑的样子,让陈念薇很确定,林忻忻并不晓得自己的那些传闻。

难怪林忻忻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同样带着喜欢,却和自己所见过的任何眼神都不相同──如此真诚纯净,好像自己真是什麽好人似的眼神……

有这样子的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好像也挺好的。陈念薇只是这麽想。

只是,陈念薇没有想过,自己会对林忻忻的生活造成这麽大的影响。在某一堂体育课,她看见林忻忻那个惹人厌的矮冬瓜同学,找了好久却没看见林忻忻的踪影,耐着性子上前去问,从对方的态度,她一下就猜到,林忻忻和这几个人撕破脸了。

在那之後,陈念薇翘了几次课,每每从远处偷看着林忻忻总一个人窝着,她读着书的侧脸看起来如此难受,陈念薇都很是烦闷。同情?内疚?陈念薇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心情为何会那麽不爽快,她只知道,林忻忻好像被她害得挺惨的……如果自己没有这样莫名其妙找上她、硬拉着她和自己作朋友,林忻忻本来可以过着简单快乐的校园生活吧……於是陈念薇总想着,多照顾她一点吧,不然她就只能一个人了、丢着林忻忻一个人不理她,那林忻忻也太可怜了;反正,自己也蛮喜欢林忻忻这个朋友的,就罩着她也行。

或许也因为这一点,得知林忻忻离家出走时,陈念薇虽不是很乐意,见那人看来明明如此可怜兮兮却还逞强着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抱着「让她住个几天就赶她回去吧」的念头,选择收留她──那时的陈念薇还没意识到,这一辈子,只有林忻忻能打破她既有的原则,甚至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

收留林忻忻的那个周末,陈念薇和男友在旅馆待了一夜,周日清晨一大早,她的手机便响起来电。

「我是忻忻的妈妈。她昨天住你那里吗?」

打了个呵欠,陈念薇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嗯。怎麽了吗?」

「请你不要和忻忻继续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了好吗?拜托了。」

虽然对於这莫名其妙的指控感到不悦,陈念薇仍尽可能地维持平淡的语气:「阿姨,你想太多了。你女儿喜欢女生那是她的事情,她是喜欢我,可我不喜欢她,我不是同性恋。」

「那、那就好,希望你说话算话!赶快让她回家吧,她在外面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不会放过你的!」对方忽然恶狠狠地凶了句。

本来脾气就不太好,加上刚睡醒的起床气,陈念薇忍不住怒吼回去:「什麽鬼啊?搞清楚状况好不好?是林忻忻一直哭着拜托我收留她,我帮你收留你家女儿,让她不用睡在路边,没跟我谢谢就算了还这样乱骂人?年纪都这麽大了还这麽是非不分啊?」

「你这小孩讲话怎麽这麽──」

「别烦我了,一大清早的把人吵醒搞屁啊。」

陈念薇打断她,火大地挂上了电话然後关机,结束了这通不愉快的通话。

她不知道林忻忻她妈从哪搞来自己的手机号码的,但她好像明白了,为什麽如此懦弱又胆小的林忻忻为什麽能鼓起勇气离家出走。

陈念薇也曾经考虑过,让林忻忻自生自灭就好了──在林忻忻又一次拨电话过来,说自己真的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去了的那一刻──原本打算飙骂一顿,就此把林忻忻踢出自己的世界,可她却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口。那是陈念薇第一次意识到,以往的自己总是随随便便就能和任何人断绝关系,可唯独对林忻忻,她没办法狠下心。

而在林忻忻搬来的那个夜里,陈念薇第二次接到林忻忻家人打来的电话;从对方谩骂的话语中,陈念薇得知,林忻忻竟然为了替自己说话、为了能继续和自己来往,不惜和家人翻脸。虽然陈念薇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是感动的,在自己心中始终懦弱胆小的林忻忻,为了自己竟会做到这种地步──敏锐如陈念薇,当然早就知道林忻忻喜欢自己,却没想过林忻忻的喜欢,竟然有这麽深……

她不明白,林忻忻为什麽会这麽喜欢自己?

不过就长得好看了点,除此之外个性根本没什麽优点的自己;和林忻忻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的自己;出现在林忻忻的生命之後,只带给她一连串的不幸的自己;不管是和谁交往,对方总是过一阵子以後就提出分手、选择离开,说是再也受不了她了的自己……

到底为什麽?

陈念薇始终想不通,也放弃继续思考她和林忻忻之间的那些问题,一如往常,她总选择逃避;对陈念薇来说,每当她遇上不晓得如何处理的难题,她总将那些事情搁在一旁,反正也没有非得面对的必要──比如她对林忻忻的纵容、比如林忻忻对她的喜欢──她总不愿多想,只是顺着自己的直觉走。

在林忻忻住进来以後,陈念薇越来越不晓得自己该拿林忻忻怎麽办才好了。

从很小的时候,陈念薇就不太喜欢和任何人拥有太过亲近的关系,就算是交往中的对象、甚至是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明明是这麽认定的、明明早就设下了很多界限打死也不愿让人跨越的,可她却没办法狠下心推开林忻忻,只是任由她闯了进来,两个人的生活逐渐变得密不可分。

她分不清自己对林忻忻究竟是什麽感觉。

当林忻忻直直看着自己时,心头总是焦躁烦闷,恨不得立刻逃开,不用再面对那人太过依恋的眼神,这让陈念薇觉得,自己或许很厌恶林忻忻对自己的喜欢;可当林忻忻没有看着自己的时候,如果她看起来是难过的,陈念薇便想用尽各种方式让对方不再露出那样的表情、如果她看起来是快乐的,陈念薇又觉得真是太好了,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笑着……

对於这个人,一切都如此矛盾;陈念薇唯一肯定的是,林忻忻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她是喜欢的。

只是,林忻忻不快乐的时刻,越来越多……她不快乐的理由,陈念薇也不是不明白,无家可归,和父母断绝关系、为了经济和课业烦恼不已、在学校里除了自己以外一个朋友都没有,被班上同学欺负,还有,喜欢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这种生活,任谁遇上了,都不可能会开心的吧。

可陈念薇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该怎麽做才能让林忻忻快乐起来,林忻忻需要的那些,除了在金钱上自己能帮助她以外,自己一项都给不起。

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林忻忻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她每每知道自己要和男朋友约会时,一开始总是勉强的微笑,到後来愈来愈木然的表情;看着她进入大学,为了学校生活和课业继续烦恼着,和一无是处的自己走上不同的人生;看着她在上大学以後,总算交到朋友,谈起那些朋友时,露出自己好久没看见的、真心的笑容……

陈念薇问了林忻忻好几次,她要不要乾脆住学校宿舍、或是搬去学校附近住,打工跟上课都比较方便?林忻忻总是说,她想继续和自己住在一起。

陈念薇知道,林忻忻应该还是喜欢着自己,所以才不愿意离开她家吧?可是,和自己在一起时,林忻忻总是看起来那麽不快乐……其实陈念薇并没有特别希望林忻忻离开,但她想,或许离开自己,林忻忻才能不再如此悲伤……

於是她设了一个局。在林忻忻生日那天,陈念薇亲手策画了一切,故意支开妈妈、故意找男朋友来、故意偷偷用男朋友的手机传了封简讯、故意说了一堆羞辱人的话……她顺利达成目的,一切都走向自己预想中的结局,林忻忻就这麽走了。

陈念薇原本以为,自己这麽做会是正确的,可在那之後,她却时常想起那天的一切──想起她第一次看见的,林忻忻那麽伤心欲绝的神情;想起对方无声地流泪,听着自己说着那些伤人的话时,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想起那人浑身颤抖着,语气虚弱地吐出一句「你不要再说了」,自己却还是继续讲下去;想起最後,林忻忻甚至连道别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打开门,就这麽走了出去……想起自己这样深深地伤害了林忻忻,陈念薇总觉得後悔。

或许自己应该用更好的方式让她离开才是,不需要让她那麽难过……

一开始,陈念薇只是懊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残忍,但也没想过要做些什麽;当陈念薇发现林忻忻的日记本,并将它从头到尾读过一遍,已是两人失联一阵子以後的事了。犹豫了好几天,陈念薇终於忍不住,主动拨电话给林忻忻;还没想好自己开口时应该说些什麽话,便听见话筒传来冰冷的女声──陈念薇这才知道,林忻忻竟然把门号给注销了。

隔天一早,陈念薇便亲自跑到林忻忻读的大学,想打听一下林忻忻的消息、看有没有机会找到本人,却得知林忻忻已经休学了、也辞了她原本的工作,还得知,林忻忻甚至还特别交代所有认识她的朋友们,别透露连络方式给来找上她的人……

直到陈念薇发现,林忻忻竟如此坚决地辗断各种自己可能找上她的方法时,陈念薇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还没准备好,该如何去面对,这一辈子,自己再也见不到林忻忻的事实。

而她始终找不到林忻忻。

林忻忻真的,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当夜晚来临、世界变得静谧无声时,陈念薇躺在床上,看着身旁空荡的那一侧,她总无法克制地想起林忻忻──想起那个人总在自己视线对着别处时,对着自己偷偷傻笑,还以为自己不晓得,笨得要命的模样;想起自己刻意逗弄那个人时,对方总是瞬间变得困窘又害臊、偶尔会气恼地偏过头,脸却还是红得很;想起那个人老爱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被自己嫌弃时会委屈得哭丧着脸,听见自己改口之後,很想隐藏喜悦、嘴角却上扬得太过明显;想起那个人在自己做了些她不喜欢的事情时,一向脾气很好的她会难得一见地变得强势,不过撑没几秒,发现自己不耐烦之後就又退缩了……

分离的时间拉得越长,陈念薇是越明白,自己有多麽不愿意失去林忻忻,又有多麽想念她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日子……然而她依旧不明白,林忻忻对於自己究竟算什麽?凭什麽那个人真的一走了之了,自己却还是一直想起她来?

她只知道,如果能给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绝不会再让林忻忻离开。

只是,一切错误已经来不及修正。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後,陈念薇用尽千方百计,总算取得林忻忻的手机号码,可她已经没有勇气连络林忻忻了。不论妈妈如何拜托自己主动联络林忻忻、不论自己在每个节日打开通讯录犹豫了多少时间、不论得知妈妈病情恶化时她有多想听见林忻忻的声音……她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

就算已经过去那麽久,她仍旧记得,林忻忻刚上大学的那一两年,在家里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她也记得林忻忻走出这个家以前,最後的那抹眼神……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找上林忻忻,已经给了她那麽多伤害,她也终於死心了,自己更不应该再打扰她。

陈念薇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和林忻忻恢复联系。当她的电话响起,萤幕上显示来电者为林忻忻三个字的那个深夜,她怔了好一会儿,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只是在作梦,或者精神涣散所以看错了。

她终究接了起来。

陈念薇发现,就算那麽多年没连络,她依然能轻易地看穿林忻忻的伪装,就算只是透过电话、只是听见对方说话的语气,她都能分辨林忻忻是怎样的心情──那人是哭着挂上电话的,她很确定。

她没想过自己竟会那麽高兴,关於,林忻忻和自己一样,仍然没有放下的这一点。

那些年,陈念薇总是想,林忻忻或许还恨着自己、或许已经释怀,也可能,她早已忘了自己也说不定;直到这通电话,她明白林忻忻也跟自己一样想挽回过去的一切,她便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再让林忻忻离开自己的世界。

只是,她还是没想好,该怎麽面对彼此的关系。

她是喜悦的,却也是痛苦的──这麽多年以後,她再次走向林忻忻,依旧能从林忻忻的眼底,看见那人对自己的感情、看见那显而易见的眷恋──陈念薇没办法想像,如果林忻忻已经不爱自己了,会是怎麽样的表情?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她却又忍不住想,如果林忻忻像当年一样爱着自己,是否总有一天,她们会像当年一样再次走向分离?

如果可以,陈念薇希望自己也是喜欢林忻忻的,这麽一来,林忻忻就没有再次离开她的理由了吧?

但陈念薇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说到底,陈念薇甚至连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感觉也不清楚,怎麽可能搞得懂自己对林忻忻的感觉?活了二十几年,陈念薇从没真正喜欢过谁;过去交往的那些男人、包含此时进行中的,对陈念薇来说,都只是在打发时间的同时,能一并获得一些好处的对象罢了。那些男人们想要的,只是和自己交往罢了,一切都如此简单,有时候态度改变一下、顺着他们的要求走就好了,尽管多数时候那些要求她都不大喜欢,但反正也只需要偶尔应付应付。

但林忻忻不一样。陈念薇不想用这种方式面对她。就连陈念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面对林忻忻时,自己没办法像面对别人一样,只是要自己稍微假装一下,自己也不愿意;就算是为了留她下来,也没办法,陈念薇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什麽……

碰上林忻忻,陈念薇总是有那麽多无解的问题,她也依旧选择逃避。

然而,尽管陈念薇担心了这麽多,恢复联系以後,林忻忻却丝毫不曾提及她对自己的感情。某些时候,陈念薇几乎都要怀疑,刚重逢的时候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为什麽林忻忻对自己的态度和以前差那麽多?即使是在自己和林忻忻的聚会中,她刻意带上男友的某几次,林忻忻的笑容看起来虽然有些勉强,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重逢以来的这些苦恼还没来得及得到解答,男友便忽然在跨年那天向陈念薇求婚,让她措手不及。

而当看陈念薇看见林忻忻的眼神,彷佛回到过去一样,显得如此伤痛,陈念薇便下了决定──她是一定会拒绝男朋友的求婚的,只要林忻忻不能接受的话──尽管这些年来,那男人确实对自己很好,从餐厅刚开业时就找各种门路帮自己忙,妈妈生病以後也总会抽时间照顾她,陈念薇对他确实很感激,但也只是感激罢了,如果因此要失去林忻忻,那些感激也没那麽要紧。

可陈念薇仍是刻意带着男人送的戒指,找上了林忻忻。

只不过是一种试探。

陈念薇很想知道,林忻忻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那般爱着自己?如果是的话,为什麽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刻意对她提起男朋友的事情时,林忻忻的笑容看来好像越来越无所谓?

其实陈念薇也不晓得,自己这麽做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她就只是想看看林忻忻的反应罢了;一如以往,陈念薇做了很多的事情,只是想看见林忻忻的各种表情,逞强的、惊喜的、羞赧的、气恼的,诸如此类的模样……

而她完全没料到,林忻忻会是那样的反应。

陈念薇太过於了解林忻忻了,只要看着那个人的眼神,陈念薇就能明白对方内心所想的;就算林忻忻的表现,乍看之下只是一如往常地流泪,陈念薇还是能感觉到,这次不一样。

林忻忻是真的对自己死心了,真的要彻底放弃自己了。

那是陈念薇有记忆以来,第二次感觉到整个世界正在崩塌──上一次是听见妈妈对自己说,她罹癌的那一天──陈念薇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这样哭出来、没想过自己会忍不住向林忻忻求饶,更没想到,尽管自己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林忻忻仍是那般决绝。

想留下她、别让她离开;想回答她想听的那个答案,或者再说些什麽,只要能将她留下来就好……

却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是不是只要我还在你的世界里,你就一直会因为我而痛苦?

──没有我在你才会快乐吗?

──对不起……

那一刻,林忻忻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万般心碎的模样,和陈念薇记忆里,分离那一年生日时的她重叠在一起;那麽多年以後,又一次地,林忻忻在自己面前崩溃大哭、把话讲完以後便落荒而逃……

陈念薇怔在原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陈念薇已经记不得,自己那时候究竟傻了多久才离开;只记得,从那天以後,一堆坏事接踵而来。

妈妈的病情忽然变得严重;好不容易暂时稳定,医生却告知自己,她的状况已经非常差,随时可能再度恶化;无心再管两人之间的那些事情,陈念薇只是顺了妈妈的意,把林忻忻找了过来;过没多久,妈妈便去世了,陈念薇开始失眠,没有一天睡得安稳;火化之後,找到了妈妈的录影笔,噩梦开始找上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原本的自己;醒着的时刻没由来地就想哭泣、见不着林忻忻的时候无法克制地感到绝望……

再之後,陈念薇决定暂时离开林忻忻,踏上自我疗癒的路程。

关於自己的童年阴影、关於自己和妈妈的心结、关於自己对於依恋关系的心理障碍……所有的心魔,她都明白得好晚。说实话,陈念薇很是懊恼,为什麽自己直到这麽晚才发现?如果再早一些,可以和妈妈更好地说声再见吧……

但,陈念薇还是庆幸的。至少她和林忻忻之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那段洞察自己内心的日子里,她总是不停地问着自己,林忻忻之於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

她仍经常想起,那个曾经对於自己重要过一段时间的男孩子的话──陈念薇,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懂得什麽叫作「爱」吧──这句话或许像诅咒一般,死死烙印在她的心上,她曾经深信不移,认定自己这一辈子都不懂爱,不可能爱上谁,也,不值得被谁爱着……

可那麽多年以後,她终於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陈念薇想,她确实还是不懂,所谓的爱究竟是什麽……但,那又如何?

反正,陈念薇已经明白,林忻忻是她爱的人。

无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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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之後全文完结。

这篇番外从头到尾就是那首BGM(笑)

想把陈念薇始终不懂感情,可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把忻忻放到心里的那种感觉表现出来

还有我很想虐一下陈念薇(不是)

真心觉得很困难,但还是想办法写出来了,希望有成功...Q_Q

然後啊,虽然正文全文都是忻忻的视角,如果有人要回头重新看一遍,

搭配这篇番外可以发现,每一个章节的名称,其实是那一个时期的陈念薇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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