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礼拜,我和晓苹一起上班,下班,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
我一直想着宪钧和晓苹说的话,想着庭筠,原本黯淡的30岁,渐渐没有那麽黯淡,灿烂却没有必要的20岁,又渐渐必要起来。
长出胡渣,回不去Neverland的彼得潘,在现实世界以双脚步行,会不会也能拥有另一种迷人的姿态?
那些青春的悸动一点一滴消失後,虽然没有了渴望前进的方向,但望着身边支持自己的人,跟他们一起笑着,哭着,又开始相信明天更幸福的可能。
然後,我们又有了再努力一下的勇气。
星期六早上,我决定回家,在晓苹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宪钧刚好拨了电话过来。
「喂?」
「喂!你这几天都住在晓苹家吧?」
想起他背着我对晓苹说的话,觉得有点害羞,但他还是那个嘻皮笑脸的声音。
「对啊!房租还是会给你啦!干嘛?」
「我本来不想打这个电话,但你自己捅的娄子,自己来收好嘛?」
「啊?什麽娄子?」
「陈家豪啦!他这礼拜三天两头就往我家跑,还猛喝酒,我才刚到我爸公司报到,很忙耶!」
「你干嘛让他喝啦!」我想起20岁的他,在海边勉强喝下啤酒的表情。
「怪我罗?明明是你弄的耶!他一直说你不肯原谅他啊~不管他再怎麽努力变成熟,最後还是让你恨他啊!这类的,超可怜的。我除了陪他喝酒我还能干嘛?」
「见鬼了!你们男生就只会喝酒啊?没有更有建设性一点的方式嘛?」
「见鬼了!难道你要我们谈心啊?更恶心好吗?不管了!我要走了!他昨天在我家喝挂了,你等一下自己拿钥匙进来!」
「喂!你……」
宪钧草草挂了我电话。
「是宪钧吗?」晓苹拿来一叠我的衣服,在我身边坐下。
「是啊……」
「怎麽了?又在窝里反吗?」
「对啊……」我叹口气。
晓苹温柔地笑着:「或许,你已经决定要成为某一个人的遗憾,但是,答应我们,不要让自己遗憾好吗?」
我扁着嘴,看了她一眼。
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抱了我一下。
换了几班公车来到宪钧公寓楼下,搭着电梯上楼,用钥匙转开大门,家豪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桌脚还有一手没开过的啤酒。
我摸进宪钧的厨房,帮家豪泡了一壶醒酒茶,回到客厅在沙发旁坐下,静静看着他的睡脸。
我想起长长的山路上,他推着我们两人的脚踏车,想起我在他耳朵别上白色的油桐花,还有黝黑脸上漂亮的微笑。
想起21岁的他,陪着我在城市溯溪,在操场用椰子树叶冲浪,那晚了一天的耶诞礼物,以及他为了背我弄脏的白色帽T。
心中有些什麽开始松动。
他迷迷蒙蒙张开眼睛,一清醒发现眼前的我,马上往後退了半公尺,整个人退到沙发的另一头。
「好痛……」他痛苦地摀住头。
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宪钧呢?」
「去他爸公司了,很忙的样子。」
「你怎麽会来?」
「宪钧叫我来的。」
他一时无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於受不了这个静置的画面,站起身:「你自己休息一下,我先回去了。」
「不要走!」他紧张地拉住我的手:「我不知道要说什麽才好,怕说了你又要走,但不说你也要走……」
顿时觉得前几天的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大坏蛋。
「我不走了,等你说完再走。」
我回到他身边坐下,直直望着他的眼睛,他黝黑的脸瞬间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