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容乙缓缓睁开眼睛,头晕目眩的不适感觉依旧相当强烈,她努力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总算恢复清晰视线。
这是一间用水泥砌成的矮楼房,不过四周灰尘满布,能透进光线的玻璃窗也是破裂不堪,一看就知──这里荒废已久。既然是一间荒废的房屋,可想而知房屋附近八成杳无人迹,所以屋主才没想过要重新翻修。
「这小妞也太会睡了──不会是你下手太重了吧?」
「操你妈的,我也就掐了一下,少给我贫啊!」
互相斗骂的声音传来,舒容乙微微抬头,偷偷瞥见几张陌生的面孔──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措手不及。
她立刻低下头,假装自己仍在昏睡,不敢妄动。
眼下她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周遭想必也没有能够求救的东西,即使有,在她拿到之前……这些人就会先对她动手──她内心害怕惊恐,却死撑着不愿表现出来。一旦先示弱,她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她相当清楚。
忽然,一个人踹了一下倾倒在旁边的铁桶,啐了一口痰,「马的,有女人在还不能玩玩,真他妈的憋闷!」
另一个人悻悻然回应:「哼!老板要的人,你敢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了钱,多少女人──抢着爬上来呢!」
「干,那些只能暖床的妓女跟这种千金货色能比吗?」
舒容乙听来都是这些不堪入目的字眼,下唇不免咬紧了点──她真的小看了张议员,没想到对方连她住哪里都找到了。
殊不知,对方只是紧紧盯梢在方泽修附近,才碰巧抓到了她的尾巴。
怎麽办……?
她束手无策,懊恼自己的大意,也痛恨自己的无力。
这次,不会再有方泽修出现来帮她。不管发生什麽──她都要有最後一搏的勇气,还有承担任何後果的心理准备。
没多久,她听见皮鞋踩地的扣踏声,一叩一叩地回响在这间矮楼房中,这最後──停在她面前不远处。
「舒小姐,如果你醒了,最好别再装,万一你要是没醒……我用些手段,也会让你醒的。」张议员的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他现在手上握有绝对优势,这人的生死──全由他定夺。
只要方泽修依约前去和建设老板谈判,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他就赢了。
舒容乙深吸了一口气,晃动一下,脖子因为长期维持姿势而产生酸痛感,但她忍住了,她咬着牙抬起头,毫不避讳对上那双令人厌恶的眼睛,「没想到这麽快又见面了……」她无所伪装露出讽刺一笑。
「哈哈,是啊!」张议员将椅子拉近,坐在她面前,「你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以为有方家的人撑腰,就敢跟我干着来了?」
「方家……不,我从没想过要让他帮我做些什麽,我会靠我自己──让你身败名裂。」
但其实,她眼下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身败名裂?就凭你──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没体会过什麽人生险恶的富家千金?喔,有点错了,你早就算不得上了……不过我真是万万没想到──舒在旭居然会发疯到这种地步,被一车撞死,算是幸运了。」
「你闭嘴!我要杀了你──!」被戳到内心最为沉重的痛处,她猛然挣扎起来,绳索摩擦,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想将眼前的邪恶面孔狠狠驱离,让他嚐嚐他应得的报应!
她才不是圣人,她有七情六慾,有痛苦憎恨──要她装得清高原谅,她根本办不到。而且这个人──也完全没有这个价值。
「杀我?哈哈哈哈哈──!有种,你来杀啊!」他摊开双手,显然压根不在意舒容乙,不认为她还会有什麽威胁性,「我警告你──要不是你对我还有点利用价值……我得用你先跟方家搭上线,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她整张脸早已被各种紧绷情绪逼得惨白,毫无血色,唯独下唇被咬得死紧,印出鲜红的痕迹。
「这里玩死过多少女人……要是你真惹怒了我,我完全不介意让你去见见你那可悲的父亲!」
一瞬的用力过猛,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口中嚐到浓浓的铁锈味。
她仍是不争气地落泪了。
就如方泽修所说──她确实没有能力改变过去的事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同事发现她插在电脑主机上的档案,然後发现她的字条,替她把东西交给警方、交给方泽修──由他,来结束一切。
现在,她不愿意变成他的负担。
「喔,对了……那我就来听听──看你究竟录到了些什麽,如何?」
张议员命手下把笔电打开,因为这是私人电脑,舒容乙未设下密码,所以被轻易使用。
此刻舒容乙被某个关键字惊醒,猛力摇头,「不是──不是那个!」
张议员只当她在做困兽之斗,丝毫不予理会。但对舒容乙来说──那是她的宝贝,连接她跟方泽修的唯一牵绊。
当初把笔电带走时,为了塞进包包,他们先把随身碟拔起,如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他们也搞不清楚是哪一个,只好先随便选了一个就插进去。当下,档案自动打开,就从舒容乙那时在房间听最後一个单纯只有声音的录音档开始。
「我最亲爱的小乙啊……我想,这可能是我最後要留给你的讯息了。」那好听的嗓音咳了几声,气息也显得虚弱很多,「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摆开了不少乌云纠缠,有了另一个全新的人生。这是『未来的我』的功劳,请你,一定要好好褒奖他一下。」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连舒容乙也是听得有点怔愣。
「最後……我想跟你说……不论是现在这个说话的我,还是未来那个我……我们,都是这样爱着你。也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未来的我』。」
录音档突然断掉,舒容乙在摸不着头绪的状况下,张议员不耐烦地拔掉听来毫无用处的随身碟,狠狠扔在地上,改把另一个插上去──
值此同时,屋外传来鸣笛声,一票警察持枪冲了进来,瞬间纷乱、威吓声不断,却完全干扰不了舒容乙盯着电脑萤幕的眼睛。
侦测到影像档案,电脑同样自动播放──就如方泽修所说,这个唯一的档案是由影像录成,不再只有声音。
影像里,一片单调的白,白得令人觉得生命如此单薄脆弱、孤独悲伤。
而在影像中间,是那张熟悉的脸,他的双颊凹陷,却能从那勉强牵动的脸部肌肉上看得出他在笑,笑意如他轻痞的形象。
这时,某个人走到了她旁边,乍见影像──蓦然顿住。
舒容乙望了一眼仍在播放却被吵杂掩盖声音的萤幕,又别过头瞥向她身旁穿着警察服装的方泽修,声音沙哑:「他是谁……你、你又是谁……?」
身形挺立的青年将影像暂停,缓缓蹲下,此刻萤幕里的人和现实中的人恰巧重叠,难以分清。
「我是方泽楷……他是方泽修……他是我的……」这是他自己设好的结局,但真的打破和某人的约定对她揭露真相时,心痛如绞,声线却只能死死隐忍。
方泽楷对上她的眼睛,悲然一笑,「他是我的──孪生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