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偌大操场上,各院区系所加起来有数千名大学毕业生整齐有序地排列在一起。体谅大家晒不得太阳,典礼在将近傍晚举办,太阳垂挂在地平线那端,天空一片晴朗,鲜少云朵,体感炎热,所幸偏晚的一点凉风带走几分暑气,让所有在台下等待的人驱逐几分燥热。
真正的感动,在各系早上或下午拨穗典礼当下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是一场形式上的全校毕业典礼。每个系所有规定参加人数,所以不是非得参加,只要场面人数够好看就行。
台上,应邀而来的政治人物以及颇有成就的毕业校友群、各系所院长等排列而坐。
现在,正是某位政治人物的演说时间:「恭喜各位历经四年的考验,总算得以毕业,展翅高飞,寻找自己的未来……」
透过广播系统,即使不在现场,学校的每个角落也可以听见政治人物的演说。
可是,有人却无暇聆听。
焦急奔跑的纤细身影穿梭在学校边缘的阴暗角落,一张本就白皙的面色更加苍白,即使双脚跑得酸痛无力,可是仓促脚步不敢停下。
有些人在逃跑的时候就像个丢了脑子的生物,想着要躲进阴暗处就比较不会被发现,事实上也是给了人家一个毁屍灭迹的机会。
这所大学位处郊区,校中心还好,但靠近外围的道路坑坑巴巴,附近还不少厂房,但那是七八零年代的新兴工业,历经时代改革,环保意识抬头,这里许多厂房都熬不过产业转型,相继倒闭。
她起初只想在附近散散心,谁知道遇上了一群煞星──来讨债的煞星。
他们总有荒谬的定位功能,可以找到目标可能会出没在什麽地方。她不想去参加毕业典礼,就应该乖乖待在宿舍也安全一点,谁知道鬼迷心窍就出门了。
「干!找没找到──?」
声音尖锐,让躲在垃圾桶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她努力捂紧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莫名恐惧更加增生。
透过挤到缝隙,她僵着脖子,撞见一双双在微弱日光照射下却阴冷非凡的目光。
「这小妞跑得倒是快啊?」
「啐!欸!大哥打电话来了,算了,先走先走!」
几个人七嘴八舌嚷嚷着撤走,可是她并没有马上出去。
她蜷缩在冰冷的垃圾桶旁边,风一吹,将一些灰尘细屑吹落,有些灰尘刺进她眼睛里,加上惊恐,总算把徘徊在眼眶的眼泪逼了出来。
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她抹掉面上交杂的冷热汗水,冷汗是因为害怕,热汗则是被这乾燥温度和激烈奔跑蒸薰出来的。
她停顿许久平复呼吸,拨出一通电话。
那端依旧转入语音信箱,想来是被催债催怕了,所以倒不如不接为净。
进入留言阶段,她的舌尖舔舐过乾涩的唇,深吸了一口气,以沉稳的声音说:「妈,你和爸还好吗?今天毕业典礼呢,我这里没事,等宿舍收拾打点好就去找你们,你们的位置留言告诉我,我会想法子去找你们的……注意身体,掰掰。」
她挂断电话,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站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马尾拉紧,小心翼翼走出了垃圾桶後面。
望着夕阳西下的方向,她缓步走着,慢慢回到人烟较多的校区。
「小乙。」
恍惚之间,她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她蓦然转身──看见了那张带有一点痞样的清秀面孔,虽然样貌青涩,却有一种英气感,特别长的睫毛搭配一双深邃眼睛,一笑就不知道撩去多少人的魂,但是无关外貌,这个人的笑容给她一种特别沉稳的安心感。
对,这个人曾经说过──只要她一转身,他肯定会在。
只要她眼睛没瞎的话。
现在,她肯定是眼睛瞎了,连心都被蒙了。
因为一转过身──她其实什麽也没看见。
那个人,已经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了:「毕业快乐,方泽修。」
从此以後,珍重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