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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FORDEAR芸
Date:199701:07:27+0800
From:茂胜"mailto:[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
To:"影芸""mailto:[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
影芸你好:
认识你已经一年又五个多月了,正确的说法是五百二十天。520这数字刚好也代表某个我心中对你真情不逾的涵义。
简单说来就是‘我爱你’。
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有多麽美好,如果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这些日子该是如何过去!
虽然我常常在空荡荡的业务室里写信给你,在睡不着的夜里凭空想念你,在执勤的时後对着你的照片发呆,但我甘之如饴。
如果十个月的时间能够诞生一个新生命,那麽我们的小baby现在也有七个月大,会叫爸爸妈妈了喔。
如此说来,你我诞生一段感情,也不足为奇吧!
有了你之後,我发现自己的人生多了一份看不见的力量,让我的生活也跟着无限向前延伸。一个人的时候,我不再感觉到寂寞;有你作陪的时候,更是人生一大享受。
有你作伴,我每天都神采飞扬。
夜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总会带着一杯曼特宁咖啡,听着深夜的FM调频网,想你今夜是否睡得安稳?你知道我正在为你失眠吗?还是你也正想我想得发荒?
偶尔,我会想起一个问题:我对你有情吗?
如果有,是爱情多?还是友情多?
如果只是友情,为何在我脑海里时常会浮现你的微笑和轮廓?如果只是友情,为何我总在每个深夜凝视夹在上舖床板下恻你的相片,期待着你进入我的梦境?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对你是有爱情存在的喔。
但是爱情的深浅呢?
像山一样高,像海一样深〈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在写母亲节的作文了〉,这样是否已构成爱情的真谛呢?
其实,认识你越久,感觉就越贴心,你就像另一半的肩膀,让我可以安心,给予无限信类。
也许,我们什麽都不是,我之於你只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刺激与好玩!也许你之於我不过是填补空虚,当兵嘛,母猪赛貂蝉,错把情爱当爱情。
但是试着回想你的身影,和和你这五百二十个日子以来的种种,然後我把手放在额头上摸摸,额头的温度是比正常时烧一点,但还没到烧坏头壳那种程度;我再把手移到胸口量一下心跳,擂鼓似的心跳声冬冬如万马奔腾,在在推翻了「也许」这种假设。只因为人生充满了许多也许,但不表示我就要选择也许。
所以我确定,确定,确定,我已经爱上了你,而且是确定爱无止境。古人说『夏雨雪,天地合』他们的爱情才会消逝﹔但我们不一样,就算真有『夏雨雪,天地合』的那一天,我对你的爱永远也不会消逝。
如此而已。
夜深了,又是月亮升起星光大噪的时候,我多麽希望,此时此刻你就在我的身後轻轻拥抱着我。
情人节快乐。
茂胜於高雄最後五十四天的第一百五十封信』
影芸看完茂胜的这封Email後,心中澎拜不已,再望着吃完小舅舅婚礼的伊莎贝尔礼盒里一叠厚厚的影印邮件,影芸不禁感动的流下泪来。
***
「茂胜啊,你在忙吗?」正放假在台北家中写履历表的茂胜,完全没注意到老爸已经来到他的房里。
「爸,今天没去钓鱼喔。」
「是啊,近来鱼讯不佳,好几个星期都没钓到鱼了,所以想休息一下。」父亲说完就坐在茂胜旁边的床上。
「哈哈,难怪老妈这几天老嚷着又忘了买鱼。」
「鱼不上勾,又不能怪我,哈哈。」
「是啊,老爸您是现代姜太公钓鱼,太小的鱼不要,正产卵的鱼不要,太稀有名贵的鱼不要……。」
「嗯,嗯,知我者儿子也,老爸算没白疼你了。」
「对了,」老爸思考了一下,考虑要如何问下去。
「爸,什麽事让你这样伤脑筋啊,说出来给我听听嘛!」
「儿子啊,你上次带回来的女孩是怎麽认识的可以说给爸爸听吗?」
然後茂胜就从部队移防到芦竹沟到如何撘便车认识影芸一五一十大概说给父亲听。
「那她脸上的疤痕是怎麽来的你知道吗?」
「老爸,你是嫌影芸!」茂胜下意识的以为老爸无由放弃钓鱼,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他谈判。
「这倒不是。」
「那是老妈要您来说项罗!」
「也不是。」父亲似乎听出儿子语气有些火药味。「喂,儿子啊,你该不会是怀疑爸妈反对你们的交往吧!你想想,你眼中的爸妈是那种一成不变,顽固独裁的家长吗?」
「爸,我知道您们向来是尊重孩子意见的家长,但是您这样问我,我不禁会这样怀疑啊?」
「唉!儿子呦,你妈跟我又不是那种注意外表的人。况且你都快退伍算是半个大人了,只要你们真心相爱,爸妈高兴都来不及了,怎麽会反对呢,更何况老爸还等着抱孙子咧。」父亲边说边轻轻拍着茂胜肩膀。
「是喔。」茂胜说完才注意到自己刚刚的反应过於情绪化了。「老爸,对不起啦!」
「傻孩子,跟老爸还有什麽对不起不对不起的,好像外人似的。」
「那爸爸问影芸脸上疤痕的用意是什麽?」
「你先说给老爸知道,老爸再说。」
然後茂胜就把影芸告诉他小时在家门口被摩托车撞倒一事转述给父亲知道。
「那就是了,」父亲把手重重打在膝盖上,「那就是了。」
「爸,什麽就是了?」茂胜一脸糊涂的说。
「儿子喔,」父亲停了一下站了起来,走向窗户面对着屋外。「你还记得小时候得了急性盲肠炎爸爸很狼狈的从外面赶回来到医院看你那件事吗?」
「记得啊,一直都记得的啊!」茂胜开始回想起那天的事。「爸爸您还受了伤,身体被雨淋得湿答答的来到医院,摩托车还去修理了好一阵子啊。」
「其实,老爸那时候是因为差点撞了一个小女孩跌倒才受伤的,但是为了赶到医院看你,」父亲转过身来面对着茂胜。「看那小女孩没有大碍就撇下那个小女孩!」
「爸,你说这个干什麽?」
「那个小女孩,好像,好像就是你上次带回来的女孩子。」
「啊!」茂胜瞠目结舌张大着嘴。
***
周末的海湾,夕阳轻吻着浪花,显得十分诗意。
两个长长的身影双手各提着鞋子,走过长长湿漉的沙滩,细细品味沙子摩擦脚趾间的感觉。酡红的晚霞映着潮水,也映着茂胜一张多愁的脸。影子被拉成细细长长的。
每天期待的事情,今天却显得特别沉重。
「怎麽了?」影芸迎着风走着,发梢跳着春风,身上飘着初夏的味道。
茂胜则彷佛笼罩在寒冬之下。
「没什麽!」他在考虑该不该告诉她。
他们继续默默走一小段路後,影芸能感受到茂胜的郁闷,但她不敢问他原因,因为这是她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低气压。
周末在夕阳的滴落中,消逝,渐远,渐渐消逝。
一波波浪花掀起,跌落,跌落又掀起,如茂胜的心忐忑地跳着。
一个妙龄女郎从浪潮的一端跑过来,穿着颇能展现她曼妙身材的高叉式白色连身泳装。
六点十五分,风中带着咸味。
一只失了群的白鹭丝斜斜飞过海面。
然後,茂胜把父亲那天告诉他的秘密,原原本本的在他认为的这个适当时间告诉影芸。
如果影芸因为这样而生气,或者说对他们的感情会有任何负面影响,茂胜都是可以接受的。反而把秘密留在心里不说,那对影芸来说无疑又是一次伤害,而且更甚於影芸脸上的疤痕所带给她的影响。
海浪滔滔,似乎也在附和着过去的种种。从迎面吹来的海风,可以清楚感觉到海的气味,也可以闻到影芸头发润丝精的柠檬香味。
茂胜点了一根菸。烟乘着海面吹来的风掠过他的头发往後头飘去。
影芸听过之後,当然也像茂胜刚听到这故事时一样瞠目结舌,张大着嘴久久不能自己。
「好像小说情节似的,把不可思议的故事,当作存在那样搬入我们的现实世界!」影芸很久之後才说出这句话来。
「那麽真有这回事罗!」茂胜缓缓吐出一口烟说。
「我的记忆,跟伯父所讲的大致上不谋而合,就连天气ˋ车型和伯父摔车後仓皇离开都又历历在目的呈现在眼前。这种连续剧、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竟然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茂胜忍不住把比肩坐在台南西滨公路黄金海岸的堤防看海的影芸搂得更紧些。
心里想着十五年前一个下雨的黄昏,关於一个钓客撞着小女孩,因为怕善後问题耽误到赶到火车站搭车的时间,怕万一错过赶回去看病危的儿子的时间仓皇逃逸的事,一个混着泪水与雨水的悲伤记忆。
当茂胜注意到的时候,影芸已经在哭了。茂胜用手指在她被眼泪濡湿的脸颊上抹过後,一把抱住影芸。
他们沉默了下来,一面听着波浪拍打沙岸的声音,一面看着海边。
六点二十三分,夕暮慢慢便成淡淡的夜,几颗早起的星星在晚归的渔船上方闪烁。一只水鸟啁啾几声,掠向夕阳。
「那你现在知道後会不会恨我!」
「不会啊!你对我很好,我何必要恨你呢。」影芸似缎的发被海风吹得遮住眼睛。
「我不是说这个啦,我是说我爸撞了你之後逃逸的事?」
「时间是治疗伤口的良药,况且都这麽多年了,我也无由恨起啊。」她俐落地将飘忽的头发拨抚栊起,随手将之紮个马尾。
『那一天』就这样如同被往常的每一天给吞没,一如茂胜与影芸前方海浪跳跃的白色浪花始终要消失於海里,阳光静静地被吸进他们的爱里。
夕阳缓缓西沉,海面上已泛起点金黄色的光芒。
「你信不信这世界上有鬼神?」影芸头靠在茂胜肩膀,眼睛看着海说。
「这种问题并不是我们说有或无就可以决定一切的啊!要是真能说出个结果来,可又轮不到我们来说呦。」
「人家想听听你的看法啊!」
「我觉得要回答这种问题,不如说把祂当成一种信仰,你说有就是有,你说没有就是没有,那都只是个人心理层面的个人理念。需要,我们就会笃信;不需要,我们自然想都不会去想。我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心照不宣,存而不论。」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麽会相遇?」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要在一起的啊。」茂胜也把头倚着影芸的头说。
「我不知道你的话有没有经典依据,但我喜欢听。现在的我总算有点明了大舅公所谓『姻缘天注定』的意思了,好像我们是注定好了似的。」
「什麽注定不注定的,我们可是自由恋爱的啊!」
「你还记得上次小舅结婚,我们在佛堂由大舅公『筊杯』的事情吗?」
「是喔,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茂胜把头抬起看着影芸。「当时问你,你还神秘兮兮地都不肯回答。」
「呵呵,你想知道吗?」影芸也把头抬起看着茂胜。
「想啊!」茂胜点头如捣蒜。
「连续七个圣杯喔!」影芸说着同时伸出双手比了个七的手势。「很不可思议吧!」
「那可不,不过什麽叫七个圣杯啊?」
「七个圣杯就是七个有杯啊!『筊杯』你不懂吗?」
「有听没有懂?」
「天啊!」影芸用手轻拍了一下自己额头。「我败给你了!」
「你本来就败给我了啊!」茂胜轻轻抚着影芸刚刚拍打的额头。
「算了算了,说来话长,以後你多的是机会看大舅公们筊杯,久而久之,你自然就会懂了。」影芸略微仰首让茂胜轻抚着她。
「总之,大舅公事後说他『筊杯』这麽多年来,第一次掷出这样的杯,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是很不可思议,但尽管如此,我对於未来生活的态度,还是很乐观的呦!在我们的生命之中,如果真的含有包括宿命的部份,我们就让它归於宿命;至於其他的部份,我要求自己掌握。我们不能永远当个只受神明保护的人不是吗。」茂胜头头是道的答着。
「总之,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该好好去庆祝一下对不?」
「好啊,好啊,」影芸兴奋的说。「去哪儿呢?」
「中山公园的老地方餐厅如何?」
夕阳终於沉入水平面了,沙滩上的人潮也相继走远。
一只螃蟹爬过。
又一只海鸟飞过。
星星出来了。
他们依偎着离开湿漉漉的沙滩上,星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像一株孤立却交缠的马拉巴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