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兵有情 — 女大不中留

***11

影芸两眼直瞅着正在画面里戏弄来宾的众艺节目,右手不停地猛抓着洋芋片往嘴里送,专注的神情令人自叹弗如。

因为她的专注,始终没发觉站在後头的一只手不停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椅背。直到魔手伸了过来,一个使劲,往她的後脑杓一推,手中的洋芋片险些全掉下来,她才气呼呼的转过头,狠狠的白了一眼站在她後方的弟弟。弟弟回给她的是嗤嗤一笑,一脸作弄成功的表情。

影芸抿着唇,从盒子里随手抓了个洋芋片便往他的脸丢了过去,却反而被弟弟迅速张开手掌接住,塞进嘴里,还装得一脸令人可恨的得意。

「姊,你要请我吃洋芋片啊!不过才丢个一片不嫌太少了吗?」

「哼!不要脸,谁说要请你了,想吃不会自己去买!」

「姊,小心身材变样喔!你最近好像又胖了不少喔!」

「小鬼,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上当。」

「那,如果我说有一封你的信呢?」小弟说完手里故意上下左右甩动着一封浅蓝色信笺,影芸一看马上就知道是谁寄给他的。

「拿来。」影芸第一时间伸手要去抢信,可是弟弟的反应更快,马上一缩手就又把信揣在後面。

「唉呦!我肚子好像有点饿耶!」弟弟边说,眼睛边盯着影芸手上的那盒洋芋片。

「拿去,撑死你!」影芸乾脆整包洋芋片都给弟弟。

「呵呵,一包还不够撑死我的,不过信就留给你慢慢看罗。」弟弟拿到洋芋片後,果然守信用地也把信交给影芸,转身就要上楼。

「对了,姊,妈在找你喔!」小弟临去前突然又丢下这句话。

「什麽时候?现在吗?」影芸话还没问完,小弟已经走到楼梯口了。「这个可恶的小鬼头,说话都不说完整的。」

因为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真的在找她,影芸决定还是先看信好了,所以也离开客厅回她房里。

影芸回到房间马上迫不及待地用拆信刀小心翼翼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的将茂胜纸短情长的信读到心坎里。

这是她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候了。

***

「影芸啊,你下来一下!」

当影芸看信看得正入神时,母亲已经在楼下叫她了。

「喔!马上就来啦!」影芸说完马上把信收起来,然後下楼去。

「妈,什麽事。」影芸来到客厅後,看到老妈已经坐在沙发上说。

「来,你坐下,我有话问你。」妈妈拍拍旁边的位子示意影芸过去坐下。

「喔!」影芸走到母亲旁边,然後坐下。

「妈,什麽事啊?」

「你还在跟那个当兵的男孩子交往吗?」

「妈,也不是交往啦,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是吗?你可别欺骗妈妈喔!」

「真的啦,我们只是很谈得来的好朋友。」

「那你那个很谈得来的好朋友住在哪里?」

「台北。」

「那他家里是做什麽的?」

「他爸爸是公务员,他妈妈是一般家庭主妇。」

「他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啊?」

「他各有一个弟弟和妹妹。」

「那他是长子罗?」

「是啊!」

「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明道大学,也就是我原本打算插大的那间学校。」

「他叫什麽名子?」

「林茂胜。」

「喔!别怪老妈没有把话说在前头喔!你们是同姓,交交朋友没关系,妈妈可不允许你们正式交往喔!」

「为什麽?」

「村子里流传同姓不能结婚啊!没为什麽?」

「可是他又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他之所以姓林,是因为他父亲跟着养母姓的啊!他父亲原本应该姓叶,所以他原名可以叫叶茂胜。」

「这我不管,总之,同姓不能结婚,这是我们这里留下的祖训啊!」

「妈,你怎麽可以这麽不讲理!」影芸语气有点控制不住地说。

「你不是说你们只是谈得来的朋友吗?干嘛说妈不讲理呢?」

「妈,」影芸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难道,你们已经发生关系了!」眼尖的妈妈自然看得出来女儿情绪的变化。

「妈,您别乱猜啦,还不到您想的那样子,只是我们都很欣赏彼此。」

「那我还是不管,趁你还没有陷入太深时,希望你能赶快煞车。」

「我不要!」

「你要气死我才甘愿是不是!叫你离开他也是为你好啊!」妈妈也开始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妈,如果您真的为女儿好,就不该反对我们交往啊!」

「天下男人这麽多,妈妈自有为你做最好的安排。」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除非他说不要我,不然我就是要他。」

「你ˋ你ˋ你,」有气喘的妈妈一时换不过气,待吞下口水後才对着影芸说。「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妈,女儿不敢,」看到妈妈差点又犯上气喘的老毛病,影芸赶紧轻拍妈妈的後背为她舒缓气息。「但是妈妈您甚至都还没有见过林茂胜,您怎麽可以这样就要求女儿放弃呢?」

「他们台北人还不都是那个样,风流白贼黑白来!」

「妈,我认识的他不一样啊!」

「什麽一样不一样,像前村丘婶她女儿不就是被他们阿兵哥给始乱终弃,搞得人家女儿大肚子还不来娶人家,他也是盖高尚的台北人啊。」

「妈,好人坏人如果是看他住哪里就能够判断,那天底下早就没有坏人了啊!」

「我不管,反正趁你们还没有怎样,感情还不是放得很深的时候,赶快分手吧!别等到丢人现眼时才要後悔就来不及了!」

「妈,您乾脆就说反对我们交往就好了吗,不用还编一大堆理由来说服我啊!」

「妈是希望用讲的你就会听,不想让你太难堪。」

「您真的不想让女儿难堪的话,就要乐观其成啊!要是林茂胜他真是妈妈所说的那种风流白贼黑白来的痞子的话,女儿自然会跟他分手啊!」

「说到底,你就是不听妈妈的话是不是?」

「妈,别的事情女儿都可以依你,就是这事不行。」

「啪!」

突如其来的清脆一声「啪!」,影芸白白净净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红红的掌印。打从影芸懂事以来,就一直被双亲捧在手心的她,今天却结结实实挨了母亲一巴掌。

影芸起身转头就往外冲,独留下正懊悔着打了女儿一巴掌的母亲。同时间影芸边跑边自然地伸手摸摸滚烫的脸颊,泪水不禁濮漱漱地留了下来。

影芸刚到门口,爸爸也正好在门口停车,由於晚上阴暗的关系,爸爸没有看到女儿正在哭泣。

「影芸啊!都这麽晚了你还要出去啊!」刚从外面回来的父亲看到影芸这会儿还要出去,自然开口关心的说。

「爸爸,我去村里买东西。」影芸赶紧单手擦掉眼泪,声音却还是哽咽地说。

「怎麽了,你在哭吗?」向来疼女儿的爸爸马上察觉到女儿的声音不对。

「爸,没有啦,只是喉咙痛。」

「是不是感冒了啊!」爸爸话才说完,只见影芸早已骑上摩托车去到路口了。

「唉!真是的,都长这麽大了还莽莽撞撞的。」爸爸最後自言自语地说。

话说骑着摩托车到路口的影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要做什麽去?但时间也不容她细想,等爸爸进去後了解状况追上来,她就哪里也去不成了。

所以,影芸骑着摩托车直接就往小镇里的方向而去,脑袋里尽是妈妈刚刚的话和最後打她一巴掌的事,对於妈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完全不能接受。

***

『这里是快乐时光,各位快乐的听众大家好。今天来到现场的快乐夥伴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张学友。

各位听众大家好,我是张学友,我的快乐是来快乐时光和大家分享快乐。

听过了张学友的快乐,接下来,让我们听听其他快乐听众夥伴们的快乐是什麽?

嗨,大家好,我是amy,我的快乐是老板给我加薪了。

嗨,我是台北三重的美序,我的快乐是明天期中考的考卷不见了。

嗨,我是台南影芸,我的快乐是男朋友放假了来陪我,我想点一首歌IWILLALWAYSLOVEYOU祝他生日快乐。

OK,我们就先来听这首影芸点播的IWILLALWAYSLOVEYOU祝他男朋友生日快乐。』

刚吃过妈妈特地为茂胜煮的红蛋加猪脚面线後,茂胜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正精采处,一旁的电话铃声催命符似的响起。

「喂,找谁?」离电话最近的妈妈,放下手边擦桌子的工作接过电话说。

「茂胜啊,你的电话。」妈妈把电话转交给茂胜。

「喔!谢谢妈咪。」

「喂,哪位?」茂胜接过电话说。

「茂胜喔,我妈妈刚刚打了我一巴掌。呜呜呜‥‥。」

「影芸,别哭啊!怎麽了快告诉我,伯母为什麽打你?」茂胜一听,赶快把无线电话机拿在手上离开客厅。

「人家,呜呜‥‥!」影芸掩藏不住激动又哭出来。

「乖,秀秀喔,不哭不哭,秀秀喔!快告诉我吧!」茂胜回到房间。

「呜呜呜‥‥。」电话那头还是影芸无止尽的哭声,电话这头的茂胜听得是无限担忧。

良久,良久,影芸的哭声总算稍稍停歇。

「茂胜‥‥」

「嗯,我在。」

「我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啊!也该是把你介绍给我家人的时候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耶?」

然後茂胜就告诉影芸要如何坐火车或搭客运车北上,然後到哪里下车,下车後再打电话给他,茂胜自然就会火速过去接她。

「到底怎麽了,伯母为什麽打你耳光?」茂胜把话筒换到另一边。

「茂胜,明天见面再说好吗?」

「现在不方便吗?」

「我是跑出来外面打的,附近都没半个人影,好可怕啊!」

「好,赶快回去,有事明天再说。还有,记得到家後再拨通电话来,好让我放心。」

「嗯!bye-bye!」

稍後,再接过影芸回家後打来报平安的电话,茂胜又安慰影芸几句属於情人说的悄悄话,顺便再告诉她明天搭车该注意的各项事宜,才挂上电话。

然後茂胜一整个晚上都睡不好觉,整个脑子里反覆思索着究竟何事让影芸被她母亲打了耳光。最後索性拿出放在床头的皮夹,抽出放在有影芸照片的那一里层的一张纸。

『你们必须同甘共苦。曾经是连结成一体的两个生命,後来分开了,各自来到这个美丽世界。你的整个一生都在向她走过去,她的整个一生也都在向你走过来。等你们彼此找到後,就又成为一个生命共同体,同甘共苦。』

这是茂胜在台南中国城地下街里的一家泡沫红茶店小憩时,他一时好奇从一个有签诗的机器用十块钱换来的一张签诗内的文字。虽然当时还觉得很无聊,但到底还是收藏在皮夹内里和影芸照片放一块。

是的,同甘共苦。眼下唯有如此他和影芸才有共同的未来。

他们虽然才相识一年,然而茂胜彷佛觉得已经够久了。

茂胜发觉他们很合得来,喜好也差不多。影芸像他一样喜欢FM调频网的节目,喜欢看电影然後再等HBO重播。

另外,茂胜也喜欢她的活泼,爱嚐她煮的小点心,每当他们约会时,影芸都会准备一些像卤肉乾ˋ肉粽ˋ三明治之类简便的点心给茂胜打打牙祭。

最後,直到睡意深沉沉袭来,茂胜才不知不觉掉入梦乡。

***

话说刚挂上电话的影芸,才正考虑要不要这麽早回去的时候,一个她熟悉的身影已然骑着摩托车来到她的面前。

「爸,您怎麽来了?」影芸很是讶异地说。

「老爸又不是没年轻过,怎会不知道你会跑哪里,」爸爸把放在机车後座的外套拿给影芸。「天晚了,有事回家再说吧!」

「爸,您都知道了喔!」影芸边穿衣服边说。

「你妈都说给爸爸听了。」

「那爸爸也是反对罗!」

「爸爸向来都是让你们几个孩子自由发展的,当然也说不上反对或赞成,只是你妈妈这个关卡,你也别指望老爸就说得通。」

「爸,只要你不反对,我就有信心说服妈妈。」有句话不是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吗。

「你应知道,在家里老爸说十句话,也不及你妈一句话够份量喔!」

「老爸,弟妹还小不懂事,谁不知道那是你疼爱妈妈的方式啊。」

「哈哈,知父莫若女,总算老爸没有白疼你。」爸爸笑将开来。「但是看你这样子就想说服你妈可是很难喔!」

「爸,难道你有好方法。」知父莫若女的影芸当然听得出爸爸的语意。

「好方法老爸暂时还没有,但最重要的是先看你们有没有缘分在一起,然後才能决定老爸的方法有没有用!」

「什麽叫我们有没有缘分在一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现在问老爸我也是白问,回家吧!」

「噢!」

父女二十年,影芸知道,当父亲有话不想说的话,是任谁也无法问出话来的。反正时候到了,你就算不想听或者说已经忘记了,老爸反而会像广播电台一样放送给你听,甚至听到你烦呢。

「爸,那明天我可不可以上台北?」

「找他啊?」

影芸害羞地点点头。

「嗯,你都二十岁了,也算是大人了,假如不影响工作的话你就去吧!真是女大不中留喔!」

後面这句女大不中留爸爸只是以他听得到的语气自己告诉自己,影芸并没有听见。

「谢谢爸爸。」

然後父女两一前一後各自骑着摩托车往家里去。

途中,影芸藉着车灯看着父亲的背影,她忽然发觉爸爸又多老了几岁,一头应该还是乌黑的头发,现在却已经斑白大半了。

父女两人回到家里,母亲已经进房去睡了,影芸跟爸爸道过晚安後,她就直接上楼回到她的房间。

影芸的房间,四壁都粉刷成米白色,和家里其他人的房间可以说完全是一个模子出来。所以,影芸为了显示自己房间的特性,她便在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西雅图夜景的拼图,这幅千片的拼图可是花了她近半年的时间才完成的,简直就像怀胎十月生下宝宝一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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