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没有……」颤抖的嗓音几不成调。
「我再问你一次,他说的是真的吗?」董妈桑眯起眼,语气咄咄逼人。
「没有……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他是不可以得罪的客人,所以我才会──」
「才会为了十几万选择得罪我,是这样的吗?」她突然站起,拿着手拿包走到安子睿跟前,接着举起包包朝他脸上痛击,「那麽恭喜你成功得罪我了,之後几天就在医院里好自为之的自我反省吧!」
程诺予被董妈桑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呆,直到高跟鞋叩叩的声响渐远、安子睿不顾额上渗血地追出去,他才恍然一醒。
「夭寿。」这在演哪出!
他随即奔出会客室,本以为会追到病房外,但安子睿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跑没几步便踉跄地跌坐在门前。程诺予看到他额头上的纱布染满鲜红,想将人搀回病床,却被安子睿大力挥开,抬起的咖啡色眼眸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不要对我假好心。」安子睿细小颤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嘹亮。
「居然说我是假好心──」
「你不是不打算说那件事了吗?为什麽不当下指责我就好!为什麽要跟董妈桑说!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要让我难堪的对吧?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所以昨晚才会什麽都不说,让我自食恶果……这下你开心了?全部……全部都让你称心如意──」
「你是三岁小孩吗?搞不清楚状况就说是别人的不对,亏你活到这把年纪了,是脑袋没跟身体一起长大吧!」程诺予也火大了,他抛家弃子跑来医院探望,得到的竟是这种反应,真是他妈的吃力不讨好!
「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安子睿虽然脑子晕晕沉沉的,却还是大声回嘴。
「啊对,是我是我!那我走好了,看你是要跟董妈桑赔不是,还是要给客人包养都不干我的事,快点毕业就好──不对,我只是代课,明年我就不用再管这些鸟事了,想偷考卷、出卖身体都随便你们!」语毕,程诺予跨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人。
病房瞬间转为宁静,只剩安子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怔忡地望着前方洁白的墙壁。
其实在程诺予踏出房门时,他的眼泪就落下来了,一方面是不知所措,另一方面是气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他不是故意要对程诺予说这些重话的,因为脑袋乱糟糟,一时间觉得自己被他告状而背叛了,但其实程诺予根本不知道实际的情况,他只是叙述一件事实罢了──
额头强烈的刺痛唤回安子睿的走神,他抱着腹部,整个人蜷曲在地上发抖。
「好痛……」下午的时候他在手术室里痛到快要死掉了,医生缝合伤口时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痛不欲生,现在也是,疼痛顺着额头蔓延至全身,使他身体发颤不止。
「好痛……好痛……救我……救救我……」他不停呼喊,却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渐渐的安子睿耳边开始出现幻听,林未雪猖狂的笑声再次传进他的耳里,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走……开……走开……你们都……走开……」忍着剧烈疼痛,他开始往病房里面爬。
窗外光线透进房内,照映在他淡褐色的眸子上,宛如玻璃珠般的澈亮。原本该是美得令人屏息的一幕,却像是悲剧的终点,安子睿抓着病床的围栏,死命地撑起身体,然後走到窗边,奋力打开那扇卡得死紧的对外窗。
从这边往下看就是医院正门口,如果程诺予要离开,一定会经过。
安子睿下意识地搜寻程诺予的身影,但底下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见……
对了,这叫什麽──是抛弃吗?
可是程诺予没有收留我啊,这样……算是抛弃吗?
「安先生,你不能站在窗边,很危险的!」不知何时有人进了病房,将他拉下窗台,对方着急地开启床前的呼叫系统,「这里是9B05号病房,请住院医师过来,病人流了很多血!」
安子睿脚一软,虚脱地跌坐在地,白衣的护士一通知完便开始动手处理他额上的伤。疼痛并没有减缓,不过安子睿因为全身乏力的关系,连想哀号都叫不出声。
「护士小姐,我先把他抱回床上。」
程诺予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病房,他稍稍地瞥了一眼,确定自己不是幻听。
「我好痛……」被拦腰抱起时,安子睿才挤出虚弱的哀叫。
「等一下医生就会过来了。」程诺予的语气依然冷淡,听得出来气还没消。
「可是……我好痛……」安子睿继续哀号,像是要博取他的同情一般,可惜程诺予不吃这套,将搁下他後就退开了。
「好痛……真的……好痛……」感觉缝合时的剧痛要回来一样,他害怕地不停哀嚎。
「医生快到了吗?」程诺予受不了他的哀号,转身询问护士。
「就快了。」
「那可以拜托医生给他一点麻醉药吗,他好像很痛。」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名伤患比较特殊,麻醉药对他没有效。」
程诺予以为自己听错,瞪大眼再问了一次,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
「那他的伤口缝合怎麽做的?」陈维兴说他缝了五针,难不成是──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所以直接进行缝合。」
程诺予一听差点没晕倒,直接缝合根本是满清十大酷刑,亏安子睿没掀掉医院屋顶,要换作是自己,他大概会大喊要告庸医吧。
「真的好痛……救救我……救我……」躺在床上的安子睿朝他伸出颤抖的手,「不要走……不要……走……」
也许是疼痛的折磨,才让他开始胡言乱语,但这句胡言乱语对程诺予而言杀伤力十足。心头莫名地震了一下,还来不及思考是怎麽回事,脚已先一步动作,来到安子睿的床边,将他拥入怀中。
「我知道很痛,你忍耐一点,很快就不痛了。」程诺予本来就不太会安慰人,遇到这种状况也只能像哄小孩一样的安抚安子睿,直到医生进来察看,他才松开那具发冷颤抖的身躯。
一时间病房内充满了尖叫声,程诺予连退了好几步,最後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离开病房,一路走到电梯口,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用什麽眼光看我,又是用什麽眼光看着安,但不管你用什麽眼光,都别对他附加同情。
董妈桑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同情?他从没有对安子睿有过同情的想法,直到刚刚,他才真的开始同情这个孩子。
「看来有必要深入了解──」实话讲,偷考卷事件他反而没那麽在乎,只觉得处理起来很麻烦。反观安子睿的事情,他在意的不得了,本来想藉此机会好好跟董妈桑聊一下,没想到安子睿一出现,全变了调。
程诺予用手指擦了下嘴唇,喃喃道:「唉,好想来根菸……」
就在他菸瘾发作时,口袋的手机发出哔哔声,他拿起来看,是一个陌生号码传来的简讯。程诺予不假思索地点开阅读,里面只写了日期、时间和地址,看得他一头雾水,正思考要不要回拨电话,下一封简讯又传了进来──
『我还有事要问你,请在以上的时间地点出现。』
一目了然,虽然内容很不客气,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他回传几个字後,将手机收回口袋,按了电梯,准备到地下室买点东西止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