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不会太大件吧？」安子睿洗完澡踏进房间时，趴在地铺上的程诺予便转头问道。
「还可以……我睡地上就好。」见他在地上铺好软垫跟棉被，又趴在上头，想来是要让出床给自己。
「没关系，我明天要早起帮子睿准备便当，下床会吵到你，所以睡下面比较好。」程诺予坐起身，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子睿，直到他爬上床，视线仍停留在他身上。
「你干嘛一直看我？」
「没有啊，只是觉得班上的女学生说得对，你确实长得很漂亮。」
果然，此话一出立刻收到一记怒瞪。
「这是在调侃我？」听到讨厌的关键字安子睿就会竖起毛来警戒，程诺予虽然知晓他的性子，却还是故意触碰他的逆鳞。
「这哪是什麽调侃啊，你要知道，能被说帅或是漂亮是种荣幸好不好。」
「鬼才晓得的荣幸。」安子睿显然不想接受这等说法。
「不过我很好奇，你的双亲中谁是外国人？」
「请你不要试图挖人隐私。」他摊开棉被，打算将自己埋进被窝阻隔追问，可惜程诺予拉住了被单的一角，就是不放过他。被这麽一搅，安子睿的愠火也跟着来了，「老师，您要是好奇不会自己去查吗？这种初级简略的个资，学校随便翻都翻得到吧。」
程诺予不傻，从安子睿用上敬词这点就能察觉他当下的心绪变化，不过这孩子并非这麽简单就能看透，这只是粗浅的表面，很浅、很浅的表面……
「你觉得那些冰冷的文字可以看出什麽呢？」他突然问上这麽一句莫名话，使安子睿愣了好一会儿，最後皱紧眉头。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到底想表达什麽？
「进到这里之後，你有怀疑过这个家为何没有女主人吗？」程诺予肘抵着床边，由下往上地凝视那对略显慌张的褐色双眸，见他迟迟吐不出话，又接道：「应该有想过吧，可能觉得『老师一定是个性太糟，所以老婆跟人跑了』，或是『离婚了吧，要是我才不会跟这种烂人在一起』等等之类的想法──」
「原因我已经知道了，我才不会这样想！」
「喔？你知道原因？所以你也在探我隐私嘛，这样不就扯平了？」这下他笑得更加灿烂了，甚至直接爬上床，与安子睿对坐。
「我又不是刻意问出来的，谁想探你的隐私啊！」他抓起一旁的枕头，想把他打下床，却被程诺予一把抓住，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你干嘛，放开我！」
「嘘──我家墙壁很薄，你叫太大声的话，会把子睿吵醒。」
「那就放开我啊。」虽然对他的触碰反感，安子睿仍尽量放低声音。
「子睿对你搂搂抱抱都没关系，我不过是把你拉近，你就激动成这样，会不会太过分啦──」
「……你要不要看看你几岁，子睿几岁，可以不要这麽幼稚吗？老师！」安子睿本身比较瘦弱，所以力气没对方大，自然挣脱不开梏桎，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环住自己，往床上一倒，来不及反应的安子睿，右手硬生生被压在程诺予身下，痛得他脸色发白，「手……你压到我的手了。」
最後手臂被粗鲁地抽了出来，「抱歉，还好吧，应该不会一压就骨折──」
「你到底想做什麽？一直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也不会上当的。」安子睿抓到机会坐起身，整个人贴在内侧的墙壁上，这回的警戒值是程诺予看过最高等级的一次了。
「假惺惺？喔──所以你觉得自己有什麽事，是可以被我假惺惺抖出来的吗？」
他都忘了程诺予是那种靠话术就能把班上同学玩得团团转的人，即便自己话中没那个意思，他也能扭曲解读。
「就是没有才警告你不要假了！」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懂了。」程诺予盘起腿、托着腮帮子，故意装得一脸不解地接着说：「没有事的话，为什麽会怕我对你假惺惺？」
安子睿开始後悔自己没有坚持说要回家，现在落得这副狼狈模样，还真是自讨苦吃──
「如果是要藉机知道陈俊乐的事，那你真的找错人了，我跟他没有你想的那麽要好。」思来想去只有陈俊乐是他们两人的交集点。身为陈俊乐的导师，程诺予想从他这里探资讯也不是不可能，但他真的没有什麽能挖，他所知道的陈俊乐跟大家所知的其实差不了多少……
「你果然误会很深。」程诺予苦笑地将手悬在他面前，「虽然我是俊乐的导师，但我想了解你的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又不是我班导，干嘛管这麽多……」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班导』问你，你都会回答罗？」
「不要曲解原意，我只是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眼看程诺予探近的指尖已碰到发梢，一向不喜欢被别人触摸脸颊的安子睿想躲开，身体却异常僵化，整个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程诺予看他双眼瞪大，便收回手，没再进一步试探他的底线。
「让你害怕不是我的本意，睡觉吧。」他背对安子睿挥了挥手，打算滚回地舖。
「那不然为什麽……你会想了解我？」在学校里除了长相外，他并不突出，这应该不会成为程诺予想了解自己的理由。
「很简单啊，我只是想知道另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子睿』，是个怎样的孩子罢了。」
说这句话时，程诺予已背对他躺回地舖，在床上的安子睿自然无从得知对方的表情，直到灯熄灭，房间归於宁静，他才在漆暗中喃喃接话──
「『子睿』跟我不一样，全部都……不一样。」
过了几分钟，待上方传来拉棉被躺下的声音後，原本闭上眼的程诺予才又睁眼。满脑皆是安子睿方才回的话，他反覆思考这句话背後的意义，却到睡着前，都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