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浪来袭的夏天打篮球,简直跟洗三温暖一样热,孟白夜咕噜咕噜的就把刚刚才买的冰饮喝光了,却依然感到满头大汗,但这一切很值得。
「欠的愿望,记得还。」
「是是是,你什麽提出我就什麽时候还。」夏光时说着,忍不住抱怨,「我可是冒着气喘发作的危险跟你玩的喔。」
「输了就是输了。」她顿了一下,这才不经意的问,「不过,你既然有气喘,又为什麽以前会到这个篮球场来?」
夏光时浅浅的笑了,表情像想起什麽温暖的回忆,「我姊带我来的。她啊,从小就很喜欢带我到篮球场玩,说什麽男孩子不会打篮球以後会交不到女朋友。」
『要对爸妈保密喔,不然他们一定宰死我。』夏光昕说着,然後一步一步慢慢教导他篮球的规则跟要诀,在他状况好的时候,他们可以打个两、三场都没什麽大问题。
她喜欢听着他快乐的说着过去,在他描述的画面里,那些悲伤的包袱彷佛都暂时不存在,有的只是温暖而美好的记忆。
车子转了个弯,他们找到一间老旧的公寓,按了好几下门铃都没人回应。
「你们找小王啊?」一个欧巴桑提着两袋菜站在他们身後。
「我们找王思贤先生。」夏光时拿出亲切的表情,马上让对方卸下戒心。
「对啦就是小王啦,他啊,这个时间一定在大户那里剪花啦。」
「大户?」
「就是前面那个大房子啊,我们都管他们叫大户。」
夏光时这才察觉旁边那一片石墙,居然整片都是大户的土地,「难怪叫大户……」
两人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王思贤工作的地方找时,本人忽然就出现了,毫不费功夫。
「王思贤先生,对吗?」
他一脸戒心的瞪着两人,右手还包紮着新的伤口,包紮的范围到手肘处,是很大的伤口,他没想到因工伤回家居然遇到两个可疑人物。
孟白夜很快的解释了一遍,但他还是没打算让他们上去,「我应该没有必要配合吧?你们有搜索令吗?」
孟白夜听到熟悉的对话,内心有点受挫,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就算看见她本人,也未必会友善的买家。
王思贤见他们答不出来,迳自开了门,但门被夏光时的脚挡住,怎样关不上。
「你有病啊!」
「王先生,拜托你让我们看一下就好。」夏光时依旧维持着亲切度,但对他完全无效。
「一幅画。如果你让我们去看,我答应送你一幅画,任何一幅甚至是以後画好的也可以!」孟白夜冷静的说着,王思贤也停下了关门的力道,认真的思考着这句话的可信度。
「白纸黑字,我们等等就简单的写个证明,如何?」面对跟自己同样警戒的人,就要用同样的方法对他。
王思贤的一双眼来回转了几圈,这才勉强的说,「可以。」
没想到第一个就那麽难搞,夏光时忽然很怀念那些,说个几句就让他们看的买家。
这栋公寓怎麽说也至少四十年了,老旧的红色手扶杆上布满着灰尘,就连刚刚经过二、三楼的时候,感觉好像也有几间空屋,他们一起爬到三楼後,这才抵达王思贤家。
王思贤目测约莫近四十岁,但穿着打扮像停在了年轻的时候,幼稚图案的T桖穿到又松又旧,就连屋子内的家具也不齐全,只有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垫跟很多画。
就是很多画。
房子的每处都挂满了画,看起来拥挤又弥漫着恐怖感,原因在於大多数的画都给人一种相当不舒服的氛围。
很多幅都是哭泣、崩溃的脸,或是像涂鸦发泄似的把人的头画成一团黑线,待在这个空间太认真看那些画的话,会渐渐的连情绪都被干扰。
夏光时试着在这些画堆中找出孟白夜的画,照理说她的画应该会特别明显才对,但是──
孟白夜走到其中一幅整面图得漆黑,只有一只哭泣的眼睛的画前,仔细看了一会後点点头,又走到另一幅以深褐色跟米色交织的画前,这两种颜色被以拖拉的方式绘画,远看就像一个人崩溃的摀着耳朵一样。
他终於发现了,这些是她的画。
应该说,王思贤刻意只收集她这样的画风。
而且很明显的,孟白夜走进这里後变得异常沉默,她仔细的在这些画堆中找出一幅又一幅她的作品,什麽梦境的气息,在这些画上就像恶梦一样,仅仅只要望一眼,就会令人心情蒙上一层阴影。
也是会有恶梦的时候。
就像她作了那个白色梦境一样,有时候恐惧感的後劲太强烈,让她到清醒了还是直发抖的时候,她就会把情绪变成画。
她完全不记得有人买走了这些画,就好像被她的负面能量吸引般,执着的收藏着。
这个人,内心肯定某处也跟她一样吧,正在逃避着什麽。
王思贤从头到尾都没答理他们,就这样静静坐在床垫边缘,冷眼看着这两个陌生人在家里打转,最後,在孟白夜从走廊深处走回来时,这才从素描本上撕下一页,快速的在上面写了些字後递给他。
「在上面签名画押,这样下次有类似的画,你随时可以来带走。」
王思贤迅速的在上面签名,然後狐疑的抬头,「你还会画这种画吗?」
「什麽意思?」
「你如果恋爱了,就画不出这种画了吧?」他的意思,当然是指从头到尾都一直在监视自己行动的夏光时,他散发出的压迫感,根本就把他当成犯人一样,这样还不是男友就说不过去了。
「还会喔,一定会的。」因为,恶梦不会因为幸福就停止,而且她也不会幸福啊。
王思贤放心的松口气,目送他们离开後,这间难得吵杂起来的屋子,很快又能变回原本的黑暗。
「喂,你那个朋友如果还在,应该不会喜欢你变成这样吧?」孟白夜在门口驻足,忍不住开口。
从进来她就察觉了,这些画不是单纯的负面,只要仔细看每幅画的关联性,都跟死亡还有男孩有关,当然这只是她直觉的猜测而已。
夏光时忍不住回头,发现王思贤的表情僵硬,在他们把门阖上的那瞬间,他的眼眶彷佛红了。
「这样好吗?跟他说那些……啊、我不是在说你……」
「没事的,会没事的,因为他还买了另一幅画啊。」那幅画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色彩最明亮的画,它被刻意的挂在眼睛流泪的下面,所以她相信,这样的提醒会没事的。
他只是不小心,待在悲伤里太久而已。
夏光时忍不住又揉揉她的头发,就因为她的情感这麽细腻,前阵子的他,才会被她给拯救了吧。
等等,拯救?
需要用到这两个字吗?他搔了搔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那绑着马尾的背影,怎麽看怎麽熟悉,熟悉到──他皱着眉,努力的想从记忆里找出什麽,就像只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