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後来到星期五,再过两天就是元旦了,回顾今年所发生的种种,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虽然外表看似平凡的男孩,但我的内心却是被时间遗忘的残缺灵魂,当初经历世界大战的人们早已凋零老去,再过个几年,世人只能透过文献记载来缅怀这段惨烈的历史了。
碰碰!
「唔,好痛…」我又做恶梦了,偶尔会在学校午休时梦见血腥惨忍的战场,但这次惊醒後,我在半梦半醒间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哇,吓死我了!」同学们被突来的声响吵醒,在静谧的午休更显骇人。
「副班长,你没事吧?」一见我摔倒在地的惨状,同学们赶紧上前慰问。
「我没事,抱歉吵到你们了。」我尴尬地笑了笑,并忍着疼痛站起身来。
「花宇泽,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耳边传来慕澄的嗓音,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手伸出来让我看看。」听闻,我不假思索地伸出手。
「你的手都受伤了,还敢说没事?」见到我手掌上的擦伤,慕澄的眉间更加深锁。「走吧,我带你去保健室。」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了。」自从和诗青交往後,我便刻意与慕澄保持距离,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砰砰!班长又被打枪了。」只是每每看见慕澄那落寞的表情,总令我感到心疼。
「好可怜喔,倒贴还没人要。」班上几个顽劣的同学见状,幸灾乐祸地讪笑道。
「闭嘴啦,你们吵屁喔!」慕澄愤然回嘴,眼眶却泛起泪光,模样好不委屈。
「人家班长是体恤同学,你们这是忌妒了吗?」一向明哲保身的泰雄,难得出声替慕澄解围。
「干你屁事啊?关泰雄!」
「别吵了,现在还在午休。」见眼前一触即发的窘境,我板起脸孔劝阻道,并转头看着慕澄。「走吧,我们去保健室。」
「嗯。」走出教室前,我回头看向诗青的座位,诗青正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但与我四目相交的瞬间,她立刻低头移开视线。
虽然诗青会因此吃醋,但见到慕澄被欺负,我不能坐视不管,况且还是因为我的缘故,慕澄才遭到那帮无赖的冷嘲热讽。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无奈的是我无法回应慕澄什麽,只希望她能早日将我放下,去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人。
噔噔噔…
在保健室擦完药後,我和慕澄一同返回教室,此时钟声正好响起。
「花宇泽…」钟声还没结束,慕澄轻声地开口:「刚才很谢谢你。」
「你说什麽?」因为钟声的关系,我没听清楚慕澄所说的话。
「没事…」待钟声结束,慕澄才打起精神,微笑对我说道:「明天就是跨年了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宇泽!」慕澄的话未了,耳际霍然响起叫唤声。
「诗青!」诗青出现在走廊的不远处,没多久便走到我面前。「你怎麽来了?」
「来找你的啊,伤口还疼吗?」
「还好,一点小擦伤而已。」我莞尔回答,接着转头对慕澄问:「对了,慕澄,你刚刚要说什麽?」
「没、没有…」一见到诗青,慕澄的表情立即沉了下来,方才的笑容消失无踪。
「慕澄同学,谢谢你陪宇泽去保健室。」诗青面带微笑道谢,慕澄的回应却极为冷漠。
「嗯…」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了会,气氛颇为尴尬。「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慕澄…」慕澄转身离去,落寞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她那沮丧的神情却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以往每年的最後一天,慕澄总会来我家跨年,看着电视上的跨年烟火,一边聊天吃零食,在欢笑声中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隔天一大清早,又一起在睡眼惺忪中,被爸妈拖去总统府前参加元旦升旗典礼,但今年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当平凡的美好不复存在时,人们才会惊觉,原来幸福是被痛苦比较出来的,当自己获得了太多幸福,反而贪婪地不懂珍惜了,恰似我喜欢着诗青,却又牵挂着慕澄,这样的自己或许哪天遭到报应也不足为奇吧。
翌日早晨,我吃过早餐後便到妈妈的花店帮忙,直到快中午时才离开,准备去参加诗青所邀约的音乐会,这场音乐会是由台北市立交响乐团主办,诗青也有参与节目演出,她还特地送了张音乐会门票给我,这种高规格的音乐会,门票票价通常不斐。
诗青自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学钢琴,虽然参加过不少比赛和演奏会,但这种高规格的音乐会她是第一次参与,即使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练习,诗青仍是倍感压力,深怕正式演出时出了纰漏。
「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听诗青诉苦之余,我不忘为她加油打气。「紧张的话,就把台下的观众都当成西瓜吧。」
「呵呵,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在哄呀!」
「对了,明天约在哪里见面?」自从圣诞节後,诗青便没再问过春梅的事,而我也不再探究关於春梅的一切,至少春梅现在有儿孙们妥善照顾,我便安心无虞了。
「约门口好了,知道城市舞台怎麽走吧?」
「知道,以前爸妈带我去过。」或许我在逃避吧,所以才没有继续过问春梅的事,但比起苦苦纠结前世的红尘是非,更重要的是把握当下、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不是吗?
独自来到捷运站,因为适逢元旦连假,搭捷运的人潮比平时来得多,我排队等了两班车,这才挤沙丁鱼地上了车厢。
「咦?」上车没多久,我无意中发现不远处的人群里参着两个眼熟的背影。
「你们怎麽会在这里?」走近一瞧,那背影果真是泰雄和程幼馨,实在太巧了,居然在捷运上遇到他们。
「宇、宇泽!」泰雄一见到我,神情却像看到鬼似的,反应很不寻常。
「原来是副班长啊。」程幼馨倒是一如往常地淡定。「我们要去同人展。」
「铜人展?」我顿时一脸困惑,什麽是铜人展?铜像的展览吗?
「对啊,同人展,要一起去吗?」
「不了,你们去吧,我等等还有事。」我略显心虚地笑了笑,参加音乐会的事我只跟家人提过,身边的同学朋友则一概不知。
「你该不会要跟蒲诗青去约会吧?」歪打个正着,还真被泰雄给猜中。
「这…」我犹疑了下,才难掩害臊地承认:「算是吧。」
「是就是,还算是咧!」
「对了…」我话锋一转地问:「我怎麽没听你们说要去同人展的事?」
「喔,因为关泰雄他只有约我。」程幼馨乾脆回答,只是话才说到一半,泰雄立刻抓住她的肩膀,模样异常紧张。
「笨蛋,你别说出来啊!」
「喔?只有约你啊。」闻言,我眯起眼睛看着泰雄,隐约嗅到一股八卦味道。
「为啥不能说?我们又不是去做什麽见不得人的事。」程幼馨略显不悦地说,显然不知泰雄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我的意思是,只有约你的事别说出来。」後来我才知道,同人展是指同人志的即卖会,大多以动漫为主,正投程幼馨所好。
泰雄会单独约程幼馨出来,代表他对程幼馨有好感吧?我本来还在纳闷,怎麽这阵子泰雄时常找程幼馨聊天,去福利社还不忘帮她买饮料,这下算是豁然开朗了,後来他们早我一站下车,途中倒也没多聊什麽,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似的。
出了捷运站,我徒步走了几十分钟才抵达会场,一进演艺厅门口,便见到一位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少女,面带微笑朝我走来。
「终於来啦!」那女孩正是诗青,她梳着公主头,脸上画着合宜的淡妆,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迷人漂亮。
「穿这样不会冷吗?」现在正值寒冷的冬天,身穿厚重衣物的我仍感寒意,相较之下,诗青穿的晚礼服显得有些单薄。
「有一点,不过会场里很温暖。」小聊了会,诗青便回到後台准备演出,此时正好来到音乐会的入场时间,我於是拿着门票,随着排队的群众进入会场。
等候约半小时,音乐会开始了,寂静的会场里响起优美的音乐,节目一开始便出现诗青的身影,她姿态优雅地弹奏钢琴,精湛的演出令人陶醉,很难想像是出自一位十三岁少女之手。
接下来的表演温世儒也在其中,他动作流畅且优雅地拉小提琴,与其他演奏者的默契十足,整体表现令人惊艳,没想到温世儒不只钢琴弹得好,就连小提琴的造诣也是非凡。
转眼来到中场休息时间,我走出会场外想解决尿意,绕了点远路才找到厕所。
「嗨!学弟。」一走进厕所,迎面撞见一位熟悉脸孔。「你也来听演奏会啊?」那人正是温世儒,身上还穿着方才演奏时穿的燕尾服。
「是啊。」因为诗青的关系,我和温世儒算是一面之交,在学校遇见时会互相打招呼。「学长,你刚刚的演奏真精彩。」
「呵呵,过奖了。」温世儒的身材高挑、言行稳重,身穿燕尾服的他,还真看不出是名国中生。「诗青邀你来的吗?」
「嗯。」想不到被问及最敏感的事,我心虚地点点头。
「你先去厕所吧,我在外面等你。」听闻,温世儒的反应却是淡然。
「嗄?」我不解地问:「你有事找我?」
「嗯…」温世儒的眼神掠过一丝惆怅。「有事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