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我全身流满热汗地从梦里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环绕淡青色的围帘,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药水味,耳边不时传来琐碎的声响。
这里是医院吗?
「太好了,宇泽,你终於醒了!」围帘忽然开启,原来是妈妈和妹妹。
「哥哥,你没事吧?」我的妹妹名叫花宇玲,小我两岁,个性文静乖巧,大家都叫她玲玲。
「嗯。」我勉强挤出微笑。「这里是哪?」
「这里是医院的急诊室。」妈妈神色匆忧地问:「宇泽,你的头还会晕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头有点晕。」我有些虚弱地回答。
「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妈妈正转身准备离开,爸爸正好也来了。
「宇泽,你没事吧?」爸爸同样语气担忧地问。
「嗯,我没事。」我莞尔说道。
「老婆,健保卡我已经补好了,这是收据。」眼前是与我生活了十二年的爸妈,但他们的脸看起来好陌生,是因为我想起前世的记忆的关系吗?虽然如此,但我仍保有原来的记忆,只是我的心智年龄,再也不是普通的十二岁男孩了。
我的爸爸在一家上市公司担任中阶主管,妈妈则是自己开花店当老板,从小爸妈就对我疼爱有加,要是他们知道前世记忆的事,肯定会很担心吧,况且这种事要是说出去,肯定也没人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疯子,所以还是暂时隐瞒这件事吧。
「慕澄,你来啦。」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一群人影,原来是一起去公园玩耍的朋友跟他们的家人,薛慕澄和阿浒也在其中。
「花太太,真是对不起,宇泽的情况好多了吗?」薛慕澄的妈妈神情愧疚地慰问我们。
「薛太太,你别这麽说,是我们家宇泽太调皮了,回去我一定会多加管教他!」妈妈对我使眼色,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并感到哭笑不得。
「花宇泽,对不起,我、我…」薛慕澄开口没几句,眼泪便潸然流下,她的手脚有几处贴着纱布,应该是从树上摔下来时弄伤的。
「你别哭啊,错的是我,不该提议要爬树。」我赶紧安慰薛慕澄,她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真正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後来听他们说起我被送来医院的经过,那时我被薛慕澄撞倒後便失去意识,幸好公园里的路人们见状,赶紧前来援助并打电话叫救护车,薛慕澄虽然受到惊吓,但好险有我当作垫背,只受到轻微的擦伤。
在急诊室留院观察一个晚上,确认我的身体没有不适,X光和电脑断层的检查报告也没有问题,隔天中午我便出院了。
「以後别再调皮捣蛋了,知道吗?」这不知是妈妈第几次说这句话,但我想她今後应该没机会这麽说了,因为我的心智已变得成熟许多。
「在这里等我,妈妈去帮你领药。」
「嗯。」等候妈妈的期间,我和玲玲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我看着走廊上来回穿梭的路人发楞,没过多久,玲玲冷不防地出声:「哥哥。」
「嗯?」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玲玲轻皱起眉。
「没有啊。」
「那你为什麽都不跟我说话?」玲玲这麽一问,我突然答不上话。
虽然玲玲的话不多,不过玲玲和我从小就很有话聊,经常一起玩耍或看电视,但如今我想起前世的记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跟一位十岁的女孩相处。
「我好久没看佩佩猪了,最近都演了什麽?」还记得玲玲喜欢看一部名叫佩佩猪的卡通,我马上找话题和玲玲聊天。
「我昨天也有看佩佩猪喔,昨天是演佩佩猪一家人去海滩玩。」一聊到喜爱的卡通,玲玲立即滔滔不绝起来,脸上露出纯真的灿笑。
看着玲玲的笑容,我顿时百感交集,脑海逐渐浮现尘封已久的回忆。
我的前世是位名叫陈恭的男性,出生於一九二零年代,在中国浙江的一户佃农人家里,从小我一边帮忙种田,一边去附近的学堂读书识字,我那尚未结缡的妻子沈春梅,则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与我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兼同窗,春梅的头脑很好,只可惜当时的社会观念重男轻女,春梅从学堂毕业後没有继续深造,而是在家里帮忙养蚕。
春梅出生在养蚕大户,是家族里的么女,称得上是富家千金,从小就有许多名流绅士前去春梅家提亲,原本看上的都是春梅的姊姊,直到後来春梅长大,逐渐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春梅的姊姊们又陆续出嫁,才把目标转移到春梅身上,但是好几年过去,所有的提亲春梅都拒绝了,当时的我不明白为什麽,直到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春梅对我告白,我才恍然大悟。
後来我和春梅开始交往,可惜我们的身分悬殊,春梅家是附近有名的养蚕大户,她父亲後来还当上我们村的村长,而我只是一介佃农之子,我和春梅不敢公开恋情,只能暗地里偷偷幽会,平时则托信得过的友人互传书信,以表达彼此的思念之情。
「陈哥哥,你终於来了。」每次幽会,春梅都会带着一束花来见我。
「马蹄莲的花语是,幸福。」在学堂就读时,同学曾借给春梅一本关於花语的书,据说是从欧洲流传过来的,本身就很喜欢花卉的春梅读了那本书後,从此迷上了花语。
「陈哥哥,这束花送给你,希望我们可以像马蹄莲一样,永远幸福下去。」春梅笑得很灿烂,她的笑容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曾经我在心里发誓,要永远守护这张美丽的笑脸。
遗憾的是,後来…
「唉呀!」走出医院的途中,我不小心撞到一位女孩,女孩瞬间叫出声来。
「抱歉…」女孩手上的花束掉到地上,我立刻捡起花束,歉疚地对女孩说:「你没事吧?」
「没事…」女孩摀着鼻子,慢慢抬起头看着我。「走路要看路啦,白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那麽凶嘛。」我嘴巴上跟她道歉,心里却甚是不悦,虽然我有错在先,但这女孩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宇泽,你怎麽这麽不小心?」一旁的妈妈见状,赶紧向女孩赔不是。「小妹妹,真是抱歉,你有没有怎麽样?」
「哼!」女孩抢走我手上的花束,并轻拍掉花束上沾到的灰尘。
「幸好花没有怎麽样,不然你就死定了!」说罢,女孩便扬长离去。
「那女孩是怎麽回事?怎麽这麽没有礼貌!」女孩的态度令妈妈恼火,但此时的我,耳边早已听不进任何声音,彷佛时间在此刻冻结了。
「走吧宇泽,妈妈还要赶着回花店…你在发呆吗?」我伫在原地痴痴望着女孩,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转角。
「马蹄莲…」那个女孩,长得跟春梅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