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典礼的那一天,莫允桑的班级被安排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台上人的一举一动。
整间学校所有年级的人挤在一间充作礼堂的体育馆内,虽然有开冷气,但整个空间还是让人觉得闷。
莫允桑因为身高比较高,站在女生队伍里的後排,台上的老师们絮絮叨叨,一个接一个的讲每一个处室的注意事项、规则,和勉励学生的话,简直没完没了。
莫允桑觉得类似的话简直从小听到大,宛如复制贴上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她觉得从听到第一句话开始,她就能猜出下一句是甚麽。
不管是小学、国中、高中,不管是哪间学校,这种制式场合能说出的内容就和录音机一样,不过按了一下重播的按键罢了。
她百无聊赖地开始观察起四周的人,青春期的学生果然是一个爱漂亮的年纪,所有学生的制服看起来都有修改过的痕迹,把看起来古板的校服改得尽量贴近自己的身材曲线,让自己看起来能更好看的一点。
而没有改校服任何地方的莫允桑,站在这一群人中,显得特别规矩和另类。莫允桑是真心觉得原本校服的样子就已将挺好了,没有必要特意去改,而且比起紧身的衣物,她更倾向於让自己穿得宽松一点,因为这样的衣服对她来说比较舒服自在。
她已经活得很缚手缚脚了,实在是不想让自己感到额外的不自在。更何况那样过於贴身的装扮,也不适合她。
在莫允桑略为不耐烦地等着离开,恍惚地听着所有处室的老师们都轮过一遍发表过他们的演讲後,她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白阳。
说实话从知道白阳这个名字到现在,一直以来她其实都没见过白阳长甚麽样子。白阳在她的记忆中就只是一个名字,甚至都没有一个完整、连贯且具体地对这人的任何印象或概念。
她所有知道的关於白阳的一切都是片段的。
她知道白阳在国二的时候转进学校里,但当时他们不仅不在同一个班级,两个班级还是整个年级距离最远的班级。
基本上莫允桑待在学校的时间里很少出教室,她也没有特地去白阳他们班级看一眼白阳究竟是谁得打算。升旗的时候隐隐约约有见过白阳,可是她的班级站的位置实在是太远,无法看清人究竟长甚麽样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而当升旗结束,人群一散开,她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们彼此的生活就是一条平行线毫无交集,除了国三在公布栏的排行榜上,能看到他们俩的名字同时出现,否则他们根本毫无联系,谁也不会对彼此有多一点的印象。
她是从入学考试完後才真正留意起这个名字,然後渐渐对这个名字的主人生出好奇,开始慢慢回忆起记忆里,她听到的别人口中的白阳到底是甚麽样子。
她只知道白阳的体育很好,尤其最好的体育项目是篮球,会打游戏也会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睡觉,听起来就跟其他同年纪的男孩子没甚麽不同。唯一比较不一样的,大概是白阳还会弹钢琴,而且参加过钢琴比赛,还得了名次。
白阳在莫允桑的记忆里其实是那麽的淡薄,以至於她无法回忆起更多和白阳有关的事情,而所有与白阳有关的事情,几乎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为此莫允桑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平常是不是真的太不关心同学了。
她听到司仪同学说,白阳要上台弹钢琴为校歌伴奏,接着从台下有一个人默默走上舞台。她突然意识到这将是她第一次见到白阳,一瞬间她的情绪有点复杂。
这个人和她同校了两年,她从未见过他的相貌,白阳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片面的模糊影子,有些时候她会想这人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还是白阳只是她想像出来的一个人。然而现在这个人即将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她自己预想中的『假想敌』,甚至是她还有点羡慕的人。
她低下头来,有那麽片刻她并不想见到白阳。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毫无顾虑的把她自己的情绪和想像,加诸在她记忆中『幻影』的白阳身上。
这有点像伊斯兰教徒对於麦加的想像,据说伊斯兰教徒追求一生一定要去他们心中的圣地朝圣一次。但许多的伊斯兰教徒,却会在中途放弃,不是因为到不了,而是因为不愿破坏圣地在他们心中所有的形象。
她既希望白阳是一个优秀的人,又希望他并没有那麽好。白阳足够优秀她可以说服自己,不如他没甚麽这是理所当然的,她也就可以放过自己不那麽纠结。可如果他没那麽好,她会一面想这人也不过如此,一面又感到不甘心。
她既期待见到白阳,却又不那麽希望见到他。
终於莫允桑下定决心决定还是看一眼,她要看一看白阳到底是甚麽样的,有一个实际的印象,好过她回忆中的影子。就算会失望或不甘,她也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对谁这麽耿耿於怀,这样至少还有一个可质疑和仇视的真实对象。
但当她抬起头并把目光落在台上那人的身上的时候,她愣住了。
白阳生的很好看,但其实第一眼并不出众,有着浓眉大眼,一副黑色眼镜斯斯文文的戴在鼻梁,整个人有一股书生气,但又给人一种乾净阳光的感觉。
原来她早就见过白阳了,在那条安静明亮的巷子里。
他蹲下身来帮她捡起地板上散落的漫画书,还帮她细心的检查过有没有损坏才把漫画交给她。
白阳独自在台上显得有点局促腼腆,手不停的搓着自己的大腿,看的出来有点紧张但他极力的在克制自己的紧张。
他在钢琴前坐定,然後等放音乐的暗示出现後,就开始弹奏起钢琴。白阳越弹状态越好,整个人也越来越放松,看的出来应该学过很久的钢琴,乐曲也练习过很久了。
旋律流畅的从钢琴处演奏出来,莫允桑盯着台上的白阳,神色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些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