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时,晓蓝忽然收到张源的电话。
「张总?」
「没打扰你吧?」张源的声音听起来有着浓浓的倦意。
「没有。」
「你爸爸怎样了?」
「刚做完手术,现在在深切治疗部留医,不过还未醒过来,医生说这晚会是关键期。」
「伯父一定会吉人天相的,放心。」
虽然这只是普普通通的安慰说话,但晓蓝还是从中接收到力量。
爸爸入院,妈妈又不知去向,三姊弟中就数她最大了。所以即使她都是六神无主,但在弟妹面前,她还是要强装镇定。如果她都自乱阵脚,两个弟妹肯定会更加不知所措。
但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女人,内心深处自然也希望能有人撑住自己,或是让自己依靠一下。
张源的安慰说话,就如一道暖流,流过她那惊慌不安的心河。
「谢谢。」
「你没事吧?」张源彷佛听到晓蓝的哽咽。
「没事。」虽然明知张源看不到,但她还是赶紧拭乾了泪。
「对了,你们在哪一家医院?」
「上海xx医院。」
「好。」张源言毕後就挂了线。
时近深夜,晓蓝让弟弟先带二妹一家回家梳洗休息,毕竟即使两个大人捱得住,小的还是需要睡眠。
「你们明早再过来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大姐,我送完二姐她们回去後再回来陪你。」
「不用了,你也回去休息。」
「可是……」
「别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况且你今天都劳累了一整天,都辛苦了,爸爸就交给我吧。」
弟弟知道拗不过大姐,只好无奈地说:「那爸爸有甚麽消息你就立刻通知我们。」
「知道啦知道啦,快点走吧,回去好好休息喔!」
「走啦!」二妹一家三口和弟弟对晓蓝挥挥手。
「走吧走吧,掰掰!」
他们走後,独自留下的晓蓝忽觉强烈的孤单感袭来。
现在的状况有点像她最近在香港时孑然一身的情况。
年近三十,生活的重担犹如一下子全压下来一样。
事业、爱情、亲情……每个范畴都遭遇到不大也不小的考验。
明明是她选择把一切归零,让人生重新开始,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都使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决定错误。
如果她没有离开爸爸,爸爸是否就不会发生这次的意外呢?
如果她没有重遇念琛,念琛是否就可以彻彻底底忘掉她呢?
如果她继续这样下去,她的人生又会走向一个怎样的方向?
如果……
可惜没如果。
晓蓝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去了。
蒙蒙胧胧中,她好似感应到旁边坐了一个人,然後她就挨到了一个有点柔软的东西。晓蓝也顾不上是甚麽,就毫无抵抗力地尽情靠着它……
上海浦东机场。
张源先用速递服务把行李送到已预订好的酒店,他本人则直接乘车前往医院。
在询问处问清了病房的位置後,他就径自前往该房。
病房门外,他看见了一个在椅子上摇摇欲坠的女人。
这个女人除了林晓蓝还能是谁呢?
眼见晓蓝快要往右倒下,他立刻冲到晓蓝右边的位置坐下,俐落地让她的头放在自己的左肩上。
晓蓝稍微挣扎了一下,之後就安安静静继续睡。
张源默默地盯着她,头部只要往前倾,就能瞄到晓蓝的眼睫毛。她的眼睫毛有点湿润,从上而下的角度更可看到睫毛反光。
她刚刚是自己偷偷地哭过来吗?
张源记得她以前就已经是这样,有甚麽不快都只会自己默默承受,从来也不在朋友面前流泪,也不轻易吐露自己的心声和秘密,彷佛这是个示弱的表现,以致让人觉得她跟自己有层隔漠。
这次回来後,他总觉得晓蓝有甚麽不同了,变得成熟,变得世故,变得让他以为以前的小女孩已不见了。
但原来小女孩没有不见。
只是被自己埋藏到更幽暗的深处。
张源此刻的内心正千回百转,五味杂陈。他一方面因为觉得自己得悉了一个有关晓蓝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所以他的占有慾获得了小小的满足。另一方面又因为晓蓝的伤心与担忧,他也因此心疼起来。
他把自己的头也放到晓蓝的头上,静待着此夜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