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獻給你左手的無名指 — 六、未婚夫妻(1)

因为毕业典礼那天是沈星母亲的冥诞,身为唯一一个会记得并且祭拜的人,她打电话先向导师请了假,约改日再过去拿毕业证书。算一算日子,印象中老师差不多也要趁着放假出国了,沈星一大早梳洗完,换上一件吴青青在生日时送她的粉红色的雪纺纱连身裙配上一个大帆布肩背包就急忙出门,沿路买了一个三明治边走边吃。上了公车半小时的路程,步行进学校会先经过图书馆,以往在图书馆门口就是那麽巧,经常会遇见不想遇见的人,还要勉强自己和他们寒暄,不过现在都毕业这麽多天了,不想见的人应该也都散了吧?便不以为意的穿过图书馆,往系馆去。

「欸!沈星!」一个男声叫住沈星。

沈星心里略感不妙,迟疑地转过头来看,竟然是他的前男友陈季堂。

他怎麽还在这里?不是回老家相亲了吗?

「有事吗?」沈星也不想装了,不耐烦地看着陈季堂朝她走来。

「你怎麽会来学校?」陈季堂手里还捧着书。

「我回来拿毕业证书,没事我先走了。」她虽然爱过他,但现在说不爱就是不爱了,她也没留恋的意思。

「欸!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那就赶快说吧!我等会还有事。」之前打电话给他,不是没接就是在忙,现在倒是有时间了?

「我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对不起你,祝福你找到更好的人,如果你交到新男友一定要告诉我。」陈季堂说得很诚恳。

「告诉你做什麽?减轻你的罪恶感?老实告诉你吧!天底下比你好的男人多了去!我不只交到新男朋友,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不要再和我有任何联系!前男友!」看到陈季堂惊讶的脸,沈星心里觉得一阵畅快,像是报复得逞一般。

她知道自己失恋的反应很违背常理,一般人失恋不是哭得要死要活就是陷在里面走不出来,可她这次失恋竟然只在陈季堂说分手那天难过了一下,之後就释然了。她花了很多时间在问自己,能这麽快就走出来,是不是表示自己爱他爱得不够多?

那个时候,同学们都在谈恋爱,都说恋爱是大学的必修学分,刚刚好有一个人对她好,她也就顺势跟他好了。她不喜欢在学校里落单的感觉,她也不喜欢同学一直要帮她跟谁凑合在一起,几经犹豫便选了一个看起来规规矩矩的陈季堂。他们模仿着情侣恋爱时该做的事,在哪棵树下等、故意选一样的通识课、躲在教室後面咬耳朵,一切都是看着别人,跟着做的。乍看之下他们是在谈恋爱没错,但是她始终感觉不到那种,人家说的悸动。

不管不顾陈季堂还没回过神来,沈星转身就要走。陈季堂在後面喊她,她也不回头,只听见他说:「你根本就不曾爱过我!」

沈星一听,猛然回头。陈季堂朝她走来,「你根本就不爱我,每次我要亲你,你就拒绝这拒绝那的,也不让人靠近,要约你也是一堆推辞,你到底把我当什麽?」

「现在说这些做什麽?都没意义了。」沈星好像被他说中了什麽,有点心虚。

「和你在一起,一开始我真的很快乐,可是热脸贴冷屁股久了也是会不开心的。我早就意识到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後,才决定顺着我母亲的意思去做。其实说真的,今天这样我并不觉得对不起你,祝福你找到一个你更爱的,这样也好。」他说完就走了。

沈星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才进入系办,迅速签名领了毕业证书就绕路离开校园。这次是真的离开学校了,这学校里有太多她和陈季堂的回忆,她想她应该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心里也已经没有那个瞒着她,劈腿去相亲的陈季堂。他说的没错,他们的关系的确很诡异,她对他说爱的时候,心里的那种平静时常让她自我怀疑,到底什麽是爱?今日一席话,她倒是觉得自己耽误了陈季堂。

傍晚她还在街边的咖啡厅闲晃不想回家,其实在她的认知里那不是她的家,是她爸爸和大妈、姐姐的家,知道今天晚上姐姐会回娘家吃饭,她就不想太早回去,就让她们去天伦之乐好了!取过刚送进店里的晚报,随意一翻就看见她那位未婚夫的俊脸,沈星原本对这种花边新闻不甚在意,不过既然对方现在是她的未婚夫了,就勉强看一下吧!

煽情和渲染的文字将画面中两人的关系写得十分不堪,沈星看着那张前几天才见过的那张脸,觉得这个人太陌生了,才刚谈完婚事,又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彷佛是刻意要向她、向沈家来个下马威,算准了他们不敢吭声一样。

沈星心里闪过一丝不屑,研究起照片中的女子,发现余楠是不是特别喜欢胸部大的女孩子?觉得他特别肤浅,报纸上还说他预备创立一间科技公司?在沈星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靠爸的黑社会罢了!窃笑了好一阵子,沈星才将报纸收回去,吧台的服务生见她心情好,随意和她攀谈了两句,问她在哪里读书,还问她喜欢哪种品种的咖啡。沈星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容许她对人太热络,也不喜欢店员找她攀谈,像是在挖他的隐私一样,便匆匆付过一杯咖啡的钱离去。

在人行道上散步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简讯,沈星拿出来看,是吴青青传的,说是她的未婚夫先生正在会所里,和一群朋友聚会,包厢里极尽淫靡之能事,把四五个头牌小姐都叫进去了,还见到有人衣衫不整地走出来。

沈星面无表情地滑动着手上的萤幕,反覆看着简讯上面的每一个字,她知道吴青青还在努力要她打退堂鼓,才告诉她这些。沈星坐在人行道边的花圃上,想了想,给她回了过去,『谢谢你,以後这种事还是别告诉我了吧!』

沈星静静坐在路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家不能回,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天地之大,却好像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她。

发呆到了八点,算一算姐姐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离开,沈星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去。

一进门想当然尔他那天生喜爱应酬的父亲是不在家的,沈星洗过手看时间还早,先捧了一脸盆温水进大妈房间。

「大妈,我来给您泡泡脚。」

大妈的房间是整个沈家里头最大的,里面包含无障碍空间,方便坐轮椅的大妈行动。沈星头也不敢抬,直直走到大妈轮椅所在的位子,给正在看电视的大妈脱鞋,再轻柔地将她的脚泡入温水里,开始替双脚按摩。沈星的按摩技法是和之前帮大妈复健的医生学的,虽然大妈的下半身已经没有太大知觉,但是这样按能刺激脚部神经、按摩肌肉。

沈星专心致志地按着脚掌,再一路按上脚踝、小腿。大妈突然转到娱乐台,这时间正在报导娱乐新闻,沈星听到电视里的主播讲到余楠的名字,没仔细听大概也知道在讲什麽。大妈突然一阵轻笑,接着微微动了动脚趾头,沈星知道大妈是在嘲笑她,没有任何反应,继续替她按摩。

「你姐姐刚刚走,她说她替你试穿过婚纱了,反正你们两身材差不多。」大妈在热闹的新闻声中突然开口。

沈星有点惊讶她今天有说话的兴致,「是。」

「你结婚那天我就不去了,我脚不方便,有你爸爸出席就够了。」

「好。」沈星心中其实还抱着一丝希望大妈会去的,毕竟外界都觉得她是宅心仁厚的收养孤儿的沈家女主人,当然会出席二女儿的婚礼。

「你出去吧!」

沈星用乾毛巾将她的双脚擦乾,替她穿回鞋子,提盆的时候略略抬头瞄到大妈的脸,阴阴冷冷睨着她,她赶紧收回眼神,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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