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玉樓春之宮闈秘談 — (六)魂夢到巫山

一名小厮敲敲门,说:「老爷,有客人登门造访。」

就在他决定要拒绝见客时,小厮说:「是相国大人。」

赵谱?

赵光义说:「请他进来罢。」

「是,老爷。」小厮随即恭恭敬敬地退下。

趁着赵谱还没来,赵光义先叫几名奴婢过来打扫一番,添灯油,煮茶。才过一会儿,书房内光照满堂,一股浓厚茶香弥漫其间。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时,赵谱在小厮的领路下走了进来。两人彼此拱手作揖。光义笑道:「大人请坐,寒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两人分宾主坐下,小厮在赵谱面前添上一碗浓茶。

「王爷大人见笑了,在下未曾发过请帖,便来登门拜访,自是有失礼节,然而,在下偶然得知一事,心想务必禀告给王爷知晓,急在此时,故唐突了王爷。」

「喔,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陛下近日来临幸後宫次数锐减,又时常不带随从,微服出宫,大内中人,均起疑心。为解社稷烦忧,在下私意派人寻访,却得知惊人消息,窃以为王爷也当知晓此事,为陛下分忧解劳。」

光义才在疑惑,赵谱便道:「王爷若想知晓真相,烦请您现在往违命侯囚居的荆馆一观。」

自从廷杖後,从嘉在家中将养身子,没有上朝,已近一旬。这一旬以来,元朗结束公事以後,日日都来探望。

「从嘉,当众廷杖你之事,你还恨朕吗?」

李从嘉一身碧青的缎袍子,持着青花瓷酒壶,为元朗斟酒,「没有甚麽恨与不恨的,君臣的份际本来如此,君要罚臣,臣不敢不受罚。」

「从嘉,朕不喜欢你那麽说,你我难道一生都只是君臣吗?你我之间的情份,难道也只是君臣之间的关……」

「──微臣望请陛下赐酒。」

房内红烛高燃,光芒闪烁。赵元朗见李从嘉乌黑纤长的发丝垂在颊边,被自窗台透进的风拂动,伸手去将那束发丝塞到李从嘉的耳後。

当那温柔的手碰触他,李从嘉恍如隔世,笑了笑,抬起头道:「让微臣先乾为敬。」

他苦笑,「李从嘉,朕不懂你。」

「怎麽说法?」

「从你到汴京以来,这是你第一次与朕对饮,礼多人必诈,你的心思让朕无法理解。」

「古人有千金买骨,今人有千金买醉。微臣今日买醉,却是请陛下隆恩御赐。」

「李从嘉,你这难道是要与朕饮离别酒?」

李从嘉吞了口口水,呵了一声,「陛下何出此言?」

「……」望着李从嘉,赵元朗摇摇头,眼神扑朔,低语道:「爱卿劳心了,是朕忧患懦弱,才会想得太多。为求解忧,这就请爱卿与朕先乾一杯。」

李从嘉称是。

於是双手持羽觞,向赵元朗敬酒,「这一杯,敬陛下不再烦忧国家大事。」杯缘凑至嘴角,他眉也不皱,一口饮下。

赵元朗第一次见到李从嘉饮酒,竟是如此爽快。他闻到酒味颇浓,快意由衷而生,大笑道:「好酒力!同是词家,爱卿与谪仙人的豪气特别相似。」拿他和李白相比,李从嘉听了很开心,毕竟李太白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偶像,便说:「元朗,你当真是我的知音。」

自他到汴京以来,填词自娱常有,作品既出,却往往珠玑成泪,以往喝酒都是在欢乐的宴会上,如今久居忧患,致使他没再喝过酒。

听见从嘉叫他名字,元朗份外开心,道:「既然爱卿爽快,朕也不能太小家子气。」说完,举杯,与李从嘉拼气势,黄汤咕噜咕噜下肚。

虽然没有美女在一旁舞纱罗,这宴酣之乐却是由自己体会出来的。

赵元朗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在江湖上闯荡,与各路英雄结义,前去从军,种种往事,那时每天喝酒,现在怕会耽搁政事,却不常喝了,若要喝,往往都是在筵席上,尽管居万人之上,在龙椅上喝酒却不这麽快活,倒是现在与李从嘉同案而坐,颇为快意。

「陛下好酒量。」李从嘉赞道。他给赵元朗斟满酒,再回头给自己倒满一杯,举杯,「这杯敬大宋王朝延续千年,四海昇平。」这次也是一饮而尽。

「爱卿也是,胆识过人。」赵元朗听了顺耳,由衷回赞道,笑着拿起李从嘉给他倒满的酒觞,狂饮而尽。

於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到两三句话,就趁隙互敬,先乾一杯。

李从嘉才要剪烛,就发现酒即将见底。

赵元朗从没想过,自己原来能与李从嘉如此畅谈。「从嘉,你也曾经是个国君,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你更理解我的心?」

李从嘉也没想到,平时针锋相对的应诏,变得如此快乐。

两人皆滔滔不绝,就算眼皮重了,也舍不得停下,生怕一秒寂静。赵元朗心知,无奈他们之间如此脆弱,仅仅一秒,就能将简单的幸福尽数斩断。

从前,李从嘉曾听闻有一名孩童,在皇帝烧香时出生,一生下来就带有一种淡雅馨香,人称「香孩儿」。观气先生道是往後承接天运之人,正是赵元朗。

李从嘉是信佛不信道,却没想这预言是真的。如今的赵元朗,周身仍飘散一种异香,若是不静心去闻,还闻不见。

为了攀上高位,赵元朗已经历过多少杀伐,没想香气还未被血腥味所覆盖。

李从嘉和赵元朗喜好大不相同,李从嘉喜欢诗琴书画,就连怎麽去更动一首诗二十字中的一个字,都可以说上半天。赵元朗偏爱兵书与政策,两人的谈话本应毫无交流,随着酒喝多了,两人的话题杂揉,越聊越偏,偏到爪哇国去都不知道,却聊得特别开心,毫无隔阂。

「微臣第一次喝酒,是在志学之年,那时一边听着父亲弹琴,一边偷喝父亲的酒水,那种甜甜的滋味,实是难忘。」

「但是,最让臣印象深刻的酒,却是交杯酒。臣在隔年就与周娥皇成婚,娥皇比臣大一岁,那时臣并不知道该怎麽喝交杯酒,却是让娥皇教导的。」

赵元朗观察到李从嘉的表情变化,知道他开始想念前妻,便开口唤道:「李从嘉。」

李从嘉这才回过神,抬眼看着赵元朗。「是?」

「你和我喝交杯酒吧。」

闻言,李从嘉的心一沈。

「陛下难道没喝过交杯酒?」

赵元朗已经将酒水注满两人的杯子。他捞起袖子,绕过李从嘉细弱的胳臂,将自己的杯子凑到李从嘉的面前。

「李郎可愿意赏脸?」赵元朗轻声问道。

「这……」李从嘉笑了一下,想打哈哈蒙混过去。

赵元朗挪近椅子,与李从嘉十分接近,那张正值壮年的英气脸庞正对着他。

李从嘉偷偷吁了一口气,心里长叹一声,这才与赵元朗的手臂勾在一起,将自己的杯子也凑到他面前。

赵元朗一饮而尽,眼含着情,一脸笑意地看着李从嘉。李从嘉开始怀疑,赵元朗方才那一番动之以情,是真是假。

他没法闪躲了,只好也将赵元朗递来的酒一口饮尽。

各自抽手,赵元朗靠着桌子,手交叠,撑着下颔,看着李从嘉气恼的神情,笑着说:「李从嘉,今晚有了你,我真是如鱼得水,好不快活。」

「这如鱼得水的典故是出自刘备赞曰诸葛孔明,陛下怎麽……」

还没待李从嘉说完,赵元朗来到李从嘉的身边,把李从嘉打横抱起,往床上一放,饿虎扑羊似地压上李从嘉的身子,「你要问朕何出此言?」

这让李从嘉喝酒时的飒爽之气瞬间消失,平常那怯弱的神情又回到脸上。「是……」

有美人软声糯语,陪他饮酒,赵元朗早已亢奋许久,只是一直被李从嘉躲着,如今终於逮到好时机,恨不得赶快让李从嘉整个人溶化在自己身上。「我要享受鱼水之欢,这番解释明了吧?待会儿就要好好享受你的柔波了。」

赵元朗轻轻拍李从嘉的脸颊,好像猫在玩逮到的耗子,游刃有余地说:「喝完交杯酒之後,要做的事情你自然清楚,只是这次没有人来闹洞房,你是无法脱身了。」

李从嘉始终不说话,下巴被赵元朗捏住。

李从嘉的反应激起赵元朗的嗜虐慾,如今直直地望进李从嘉的眸子中,赵元朗在心里再三叮嘱自己--不要太鲁莽,不可太粗暴。他决定了,自己不该像对待其他趋炎附势的女人那样轻贱李从嘉。

他曾埋首进李从嘉一首首宫廷词里,藉以幻想南唐宫里那些个个会滴出水来的江南美人,也揣测李从嘉到底是怎样的美人。

十年过去,多少美女在他的後宫中钩心斗角,每个都只为了获得陛下临幸,好运诞下龙子。就连他曾经欣赏的,那冷若冰霜、桀傲不屈的花蕊夫人,也已经屈服於他,为他生下八皇子德芳。

只剩下李从嘉了。奔波了这麽久,赵元朗终於还是得到这个人,只是得不到他的心。

赵元朗自从称帝,再也没有人敢违逆他。赵元朗第一次对一个人起如此强烈的非份之想,想掬起那人如瀑的黑发,撕开他薄薄的衣衾,强逼那人委身於他,并不全是因为那人的外表,却是因为那人的才思、高贵与风骨。

这一晚,是妄求,奢求也好,赵元朗只求能得到李从嘉。

李从嘉这时满脸嫌恶,就因他们是龙阳,断袖,违反伦常,但他不在乎。他这一刻就要李从嘉,不趁现在,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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