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以为他後面会说下去,结果也没有。
吃完了,周道珵陪着我走回去。就安静地走着,但是毫未局促,中午的阳光照理是强烈的,却彷佛柔软起来,照在皮肤上舒适和煦,好像有只手在一下下地抚摸,生出另外模糊的炙热。此时此刻,有种形容不来的心情,光是晓得整个心里也有种热的感觉,摇撼着自己。
这样一个人,谈了几小时的话,远远不到深入的地步,不过上了床,根本也不代表什麽——要说喜欢的话,连自己都感到很可笑。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虽然这样又是哪样,想想还是模糊不清。
已经走到出版社楼下,周道珵停住了。他开口:「你晚上有没有事做?」
他这麽问,似乎表示他有意晚上找我出去。不论做什麽,要是决定与他保持距离,都不应该答应。我下午必须到阮乔那边一趟,去了不知要多久才回来,正好作为推辞,然而这个又不便告诉详情。我只有简短地道:「有。」
周道珵便道:「好吧。」
我微微垂着目光:「今天谢谢你把我的东西送来。」
周道珵道:「不客气。」
我看他一眼,感到很不便说再见两字。顿了顿道:「我上去了。」掉头就走,直到电梯口。
上了楼,出版社对外的玻璃门在中午的时段暂时关了起来,我推开进去,部分的人去吃饭还没回来,回来的人有的正在轻声聊天,有的伏在桌上小憩,反正没人在办公。几个人看到我回来,那交谈的声音顿了顿,相互挤眉弄眼似的,我装作不注意,径走到位子坐下。
我稍加留意,蔡韶笙并不在办公室,就准备打开牛皮纸袋,眼角瞥见有个人靠近,是年轻的女孩子,在出版社做着美编的事,她看我看来,不太好意思似的:「小赵哥,刚刚找你的人是你的朋友啊?」
我顿了顿,道:「怎麽了?」
她微微地笑:「哦,没有,第一次看见有朋友来找你嘛,有点好奇。」立刻话锋一转:「就问一问,你的朋友是做什麽的?」
我对着桌子随便整理起来,一面道:「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捡到我的东西送过来而已。」
她的声音松弛下来:「哦。」
我没有看着她,但能够想见她的失望。她走开了,回到原来聊天的人丛。我才打开牛皮纸袋,拿出手机,霎时怔了一怔。手机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我不敢多看,怕有谁注意到,连忙镇定地取下来,收进抽屉。我还是把手机检查了一下。其实根本没有设密码,只用来联络事情,里面并没有不能示人的内容,就连一个娱乐的应用程式也没有。
牛皮纸袋里还有一份稿子需要处置,因声称丢掉了,现在更不能让蔡韶笙看见。後面房间有碎纸的机器,我把它连同纸袋一并暂时放进背包,打算後面悄悄地解决掉。
午休将要结束,大家陆续地回来上工,我倒必须出门,收拾几下,拿起背包便要走,略瞥过抽屉,霎时心里有种惦记起来。我踌躇一下,还是打开抽屉,拿出那张便利贴捏住放到裤袋,就连忙出去了。
到火车上时,我才把便利贴重拿出来。看着看着,我掏出手机,把那串电话号码输入进去。做的时候,彷佛没有半点思想与情绪。其实今天又见面,完全没有想过,虽然周道珵把我的东西送来,算是节省我换手机的麻烦,也是因为这样,觉得太特地。书上写的出版社地址,不去翻的话,怎麽会知道,光是想到要去翻出来看,就好像别有居心。
然而想想,又不免想要嘲笑我自己,根本我没有值得被注意的地方,就算发生关系,也不过一个晚上的事,不用认真。
只是,又有哪个男人可以容易地和一个男人上床?无非本身接受同性恋爱。後知後觉地想起来,我无法不承认心里有种震荡,一方面又要可耻,就过了几年孤单的生活,突然嚐到丁点甜头,就受不了?
火车压着轨道匡咚匡咚的一下又一下,我感到脑袋里面也有什麽正匡咚的敲得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