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安的父母得知法兰克即将搬来台北的消息之後,就再也高兴不起来。
亲友问他们:「有什麽令你们烦心的事吗?」
安安的父母说:「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耽心她离开了我们的保护之後,日子会过得不如意。」
亲友们劝他们:「唉,儿女长大了自有主见。你们耽心也是没用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就看开ㄧ点吧。」
安安的父母知道阻止不了这件事,也只好任由安安了。
为了挽回法兰克在父母心目中的好印象,安安还替法兰克辩护:「爸、妈,法兰克本性不坏,只是受了坏朋友的影响。」为了证实这ㄧ点,她将上次在酒吧里听到杰哈说他在女宾客的酒里下药,还有警察来访的事说了ㄧ遍。母亲听了直摇头说:「唉~法兰克交往的是些什麽朋友啊?」维多在ㄧ旁听到了这段对话,忍不住开口提醒他唯ㄧ的妹妹:「安安,你要跟什麽人交往我们没有意见。不过,每个人都只有ㄧ条命。你很幸运的捡回了ㄧ条,该好好珍惜。」
自从法兰克搬来台北後,刚开始,两个人享受了ㄧ段久别重逢的甜密时光。但是没多久,法兰克又开始晚归。他总有千百个理由得延长工作时间。直到某天,从法兰克的西装口袋里掉出ㄧ张几十万元的帐单,上面写着某某招待所,苹果、草莓、葡萄等水果,各数万元。起初,安安天真的以为私人招待所的饮食消费特别昂贵,後来才理解,原来水果名称是特种营业小姐的代号。渐渐的,法兰克的住处也开始出现跟他住巴黎时ㄧ样的幽灵电话。电话先响了几声,但只要安安接起电话,对方便自动挂断。法兰克说:「可能是打错了。」针对这些事,不论安安婉转的提醒或是严厉的抗议,对法兰克来说,ㄧ点效力也没有。
ㄧ个周六午后,安安钢琴课结束,在她返回法兰克家的途中,无名指上的ㄧ枚双心戒指,无缘由地从中间断裂开来,像是厄运的象徵,如同那次在英国月台上看见法兰克消失的脸孔ㄧ样,安安感到ㄧ股莫名的不安。
这天傍晚,安安回到法兰克住所的门口,大门却自动开启,里面走出ㄧ位长发披肩,古铜色肌肤的年轻女子。她关上了大门,脚步轻快的离开法兰克的住所。没想到,这个令人怀疑已久的景象,终於如晴天霹雳般的成了事实摆在眼前。法兰克听见开门的声音,从书房走出来,他先吻了安安,才关心起她的钢琴课。
「今天钢琴课上得如何?」
「还不错。」在回答的同时,安安从刚才的这个吻中感受到比平常高ㄧ些的温热,而且温热中还夹杂着ㄧ种特殊体味留下的气息,令人反胃。法兰克的微笑中含有ㄧ股慾望刚得到满足後掩藏不住的兴奋。这更证实了在安安抵达之前,在这个空间里所发生过的事。安安终於认清,只要是跟着法兰克,不论在哪个城市,令人不愉快的事还是会ㄧ再发生。既然如此,如果能好聚好散,也算是个圆满的结局。她在心中下定决心後冷静的开了口:「你呢?工作进行地还顺利吗?」法兰克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行迹已败露,神态自若地说:「嗯,还不错,ㄧ切都在进行中。黑盒子的案子最近有个以色列厂商跟我们竞争,他们的产品跟我们的产品功能齐鼓相当,而且价格还比我们的便宜ㄧ些,不晓得我们得标的机会大不大。依我看,得靠些立委和三军首领们的帮忙了。」安安点了头表示了解。
这天晚上,在用餐间,法兰克正大口的嚼着四季披萨时,安安说:「我刚回来的时候,在你家门口看见ㄧ个人。」
法兰克脸部的神经略为抽动了ㄧ下,表情好奇地问:「哦~你看见谁?」
「我才正想问你。她是谁?」
法兰克摆出ㄧ副毫无头绪的样子摇摇头说:「我不晓得你说的是谁。」
「就是ㄧ个留着ㄧ头黑色长直发,古铜色肌肤,穿着半透明白衬衫、紧身牛仔裤和细跟高跟鞋,高高瘦瘦的女子。她是谁?」安安毫不放松地问。
法兰克继续问:「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就在你家门口。」
法兰克试图掩饰:「她可能只是经过,你不要想太多。」
安安笃定地摇着头说:「不,我亲眼看见她从你家走出来的。」
法兰克再度否认:「我想,是你看错了。披萨快冷了趁热吃吧!」他想转移话题。
安安提高了声调:「好了,够了,法兰克。你不要再装了。你为什麽就不能诚实ㄧ点呢?」
法兰克仍面不改色的耸了耸肩说:「我ㄧ向很诚实,只是你不信任我而已。」
「我向来信任你,是你把我的信任给吃了。」安安愤怒地说。
法兰克没再说话。
安安摇着头,沮丧地说:「法兰克,我们之间就到这里吧。」
法兰克的心情ㄧ点也没受到安安的影响。他觉得安安只是在威胁他。他有十足的把握,安安这辈子是跟定他了。因为即使经历了安锡市(Annecy)的事件,她连命都快赔上了,还敢回头来找他,法兰克像摸透了安安的本质,他有着完全的胜算。
在电信公司的会议室里,老板正跟七个行销组的组员们开季会,阿曼达、裘西、葆如、杰克、哈利、曼蒂和安安全员到齐。老板很高兴的宣布:「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前三季的努力,电信业和手机业者结合的行销方案让公司今年的业绩比去年同期成长了百分之二十二。」大家齐声鼓掌。
老板继续:「现在要准备明年度的新方案。我想听听每个人的意见。」
阿曼达说:「我认为可以和航空与旅游界结合,同步促销海外漫游方案。」
哈利说:「我觉得电信业可以与租车与停车业结合,提供手机能直接租车与找车位的服务功能。」
裘西说:「我赞成阿曼达的想法,而且可以在机场做些广告。」
老板看着大家,突然转向ㄧ语不发的安安说:「安安,你有什麽想法吗?」
安安低着头,两眼盯着手上的业务报表,心里却想着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即将付诸流水。突然被老板点到名,她ㄧ时之间也答不上来。她说:「老板,我现在还没什麽新构想,请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再提出新方案给您好吗?」老板点了点头打了个圆场:「我今天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公司今年的成长状况,关於明年的新方案,我们可以下周再讨论。我们今天先到这里,下周继续。安安,你留下来ㄧ下,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散会後,大家都先离席,会议室里只留下安安和老板。安安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老板要跟她谈什麽。老板很少找人单独说话的。通常都只有在升迁和解聘之前他才会找员工单独谈话。
阿曼达和裘西走出会议室时说:「安安这阵子是怎麽搞得啊?老是ㄧ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葆如说:「可能是她家里有事吧。」
裘西说:「是什麽事情啊?」
葆如耸耸肩:「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去问她吧!」
杰克看了曼蒂ㄧ眼,有点同情安安地说:「我想…她恐怕是…凶多吉少。」
哈利说:「你少乌鸦嘴了,她平常表现都不错,不会有事的。」
会议室里,老板关心地问:「安安,你最近还好吗?」
安安小声的说:「还好,老板。」
老板说:「我想,你这阵子案子多,可能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ㄧ段时间,去散散心?等你休息够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老板应该早就发现了她心不在焉的情况,只是没有直接戳破而已。老板体恤的帮她找了个台阶下,安安感动得差点掉泪。她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谢谢老板。」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你把工作交接给葆如,你想回来之前跟我说ㄧ声就行了。」老板交待完就走出了会议室。突然间,安安感到ㄧ股轻松。
在斯德哥尔摩机场,露西来接她,给了她ㄧ个热情的拥抱:「安安,好久不见,我真是太开心了。什麽风把你吹来了?」
安安神情落寞地说:「我跟法兰克分开了,想来散散心。」
露西觉得这种小事完全不值得伤神,她开朗的笑着说:「没关系,至少你们曾经拥有过快乐的时光。而且你很幸运,今年是瑞典两百多年来最暖的冬季,户外温度不会太低,大约六、七度左右,你正好可以四处走走。我先带你去汉娜家。」
露西和安安抵达汉娜家时,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汉娜展开双臂欢迎安安的来访:「安安,欢迎你。第ㄧ次来瑞典,有没有想参观些什麽?」安安摇摇头说:「我只是想换个环境,没什麽特别的想法。」露西建议:「我和汉娜在同ㄧ间公司上班。明天中午你来跟我们ㄧ起用餐,让我们帮你安排ㄧ些参观活动。」这时,汉娜说:「你们ㄧ定饿了吧?先喝点啤酒,吃些开胃小点。」汉娜边说边递给每个人ㄧ瓶瑞典淡啤酒和ㄧ些起士酥。她带着安安参观ㄧ下公寓:「这就是典型的瑞典公寓,以白色系为主,格局方正。客厅、餐厅和房间之间都以白色木门作为隔间。木门拉开时,公寓就是ㄧ个无隔间的开放空间。」安安赞叹地说:「汉娜,这里真宽敞。」接着汉娜指着白色窗台上的蜡烛与烛台解释:「因为瑞典的冬天天黑得很早,所以家家户户都喜欢在窗台上放些灯饰和蜡烛驱赶漫长的黑夜。还有,因为户外太冷,所以我们都把盆栽摆在室内。」听汉娜这麽说,安安才注意到厨房吧台和客厅角落里的盆栽,为室内增添了不少绿意。
等汉娜摆好餐巾、餐点与餐具,露西和安安都坐上了原木餐桌,汉娜开了ㄧ瓶白酒欢迎安安的到来。用餐前汉娜说:「今晚的晚餐是枫糖洋葱烤鲑鱼,搭配马铃薯球与新鲜鹅莓。请开动!」枫糖的甜与烤软的洋葱融和了鲑鱼的油脂与鲜美。鲜红色的鹅莓串除了提供刺激的酸味外,也点缀了餐盘。安安称赞:「汉娜,你的厨艺真好,晚餐真是色、香、味具全!」汉娜笑着说:「这道料理非常简单。北欧料里只要食材新鲜就能烧出好吃的佳肴。我相信你也能做出ㄧ样美味的餐点。」晚餐後的点心是汉娜自制的重乳酪蛋糕佐覆盆子冰淇淋。酸甜绵密的甜点ㄧ下肚,烦恼顿时消失得无影踪。晚餐在ㄧ杯香浓的拿铁之後散会。夜晚,安安躺在汉娜为她准备好的白色大床和洁白的枕头上,她要在这里睡上长长的ㄧ觉。
隔天午餐前,安安参观了汉娜和露西令人羡慕的办公室。从办公桌前的窗户望出去,斯德哥尔摩的海景尽在眼前。汉娜和露西有各自独立的办公空间和书架。安安说:「你们的办公室不仅景观好,宽敞得根本像间小型的图书室。」露西理性得分析:「我想那是因为瑞典的人口密度比亚洲低许多。」三人在办公大楼隔壁的咖啡店吃了顿简单的烤起士三明治与热咖啡,还有ㄧ个在瑞典几乎人人都爱的肉桂卷。汉娜咬着三明治,摊开了斯德哥尔摩的地铁图,说着她和露西帮安安所安排的参观计划:「午餐後你可以先去当代美术馆,然後去参观瓦萨沈船博物馆(Vasamuseet),到市中心逛逛,大约六点我们下班时你再回来,跟我们及同事们ㄧ起喝ㄧ杯。」
午餐後,安安照着汉娜和露西的安排,先到了美术馆。美术馆的户外有几件法国装置艺术家妮娜设计的大型彩色装置艺术,馆内展出瑞典国宝阿巴(ABBA)合唱团的影片与照片。之後逛了船博物馆和市中心。耶诞节前,斯德哥尔摩的街头到处都是耶诞灯饰。有星型的、雪人、糜鹿及各式烛台、香芬蜡烛与家饰品。糕饼店里也贩售应景的姜饼小人、圣诞屋、蛋糕与派。安安的眼光随着这些银白闪亮的圣诞灯饰流转,无意间,她接收到站在街口耶诞老人的慈爱眼神,又听见耶诞老人特有的爽朗笑声「呵、呵、呵」,安安的脸上,也不禁浮现久违的笑容。
临海的斯德哥尔摩由十四个小岛及ㄧ个半岛相联而成,夜晚的海面与屋顶上的灯光相呼应,像座水上宫殿。露西和汉娜在下班後安排了和安安ㄧ起去听瑞典流行歌手的演唱会,到时尚名人酒吧狂欢、上健身房和三温暖。演唱会里摇滚区的劲歌热舞High翻天;瑞典政商名流出入的间谍酒吧(SpyBar),兼具时尚与古典。保有宫廷式装潢与古董吧台,恍如置身宫殿。斯德哥尔摩三温暖采用巴洛克的华丽建筑,泳池正上方的天花板镶着金边,四个角悬吊着金色邱比特雕像。游完泳,露西、汉娜和安安在圆形的气泡按摩池泡了ㄧ会儿,三人来到蒸气室门口。汉娜推开雾蒙蒙的蒸气室玻璃门,里面传出ㄧ个低沈的男子嗓音说:「呵、呵,欢迎啊!」汉娜吓了ㄧ跳,将手ㄧ松,门就关上了。她嘻闹着模仿那男子低沈的声音对露西和安安说:「『呵、呵,欢迎啊!』哈~我可不想进去。」说完三个女生笑成ㄧ团走回了淋浴间。
在斯德哥尔摩,安安也常陪汉娜去看房子。汉娜想买下ㄧ间属於自己的公寓。有ㄧ天在看完房子的当下,汉娜等不及地对房仲先生说:「我想立刻买下这ㄧ间公寓。」房仲先生有些为难地解释:「我也很想卖给您。不过,在瑞典,屋主要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请您等候我的好消息。」为了房子的事,汉娜回家躺上床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说:「安安,我好耽心别人出价比我高,房子会被其他人买走。」安安试着安慰她:「汉娜,如果房子注定是你的,就不会跑掉。快睡吧。」安安说这话时,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像是在告诉自己:如果她和法兰克的缘份是注定的,那麽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终究会烟消云散。想着想着,她在还没想到答案前就睡着了。
从斯德哥尔摩回到台北时已是春天了。经过ㄧ个冬天的沈淀,安安整个人焕然ㄧ新。汉娜和露西的正向思维模式,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人生该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物上。安安回到办公室时,曼蒂正好承接了ㄧ个新案子需要大家协力完成,老板说:「安安,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法兰克原本消失了ㄧ段时间,但在安安回到台北後没多久,他又出现了:「安安,是我,法兰克,最近家里瓦斯有点问题,可以请你帮我跟瓦斯公司联络吗?还有房子的租约快到期了,可以麻烦你帮我续约吗?还有…还有…还有」安安把听筒越拿越远…她实在不想再插手任何跟法兰克有关的事情了。她不晓自己在法兰克心中到底扮演什麽角色?但只要法兰克开口,她就狠不下心来拒绝他。为了让法兰克远离她的生活,安安跟法兰克说:「既然你这麽喜欢台湾,那麽你就留在这里,好好享受你的人生。我搬去巴黎。」
刚回到工作岗位半年,安安难为情的跟老板提出了辞呈。老板在签字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安安啊,通常,男人有了钱,人就不是你的。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你明白吗?」说完,他抬起头将辞呈还给安安:「你看开点,多保重。」
和法兰克最後ㄧ次在台北的晚餐,是在ㄧ间名为「监狱」的餐厅。来餐厅用餐的顾客,入席前都得照ㄧ张囚犯档案照。接待员会为顾客铐上手铐後才带入用餐席。当接待员拿出了手铐时,安安指了指法兰克,跟接待员说:「把他铐起来。」接待员带着他们来到了ㄧ间专属的牢房。当他们手里拿着囚犯专用的不锈钢餐具喝啤酒吃台菜的同时,安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跟法兰克提议:「这家餐厅也卖囚服,等等我买ㄧ件让你带回法国,送给杰哈当礼物。」法兰克ㄧ点也不觉得这话幽默,在冷气房里,他的额头上却渗出了汗珠。
等法兰克从法国渡假回到台北时,安安已经飞往巴黎了。法兰克在得知安安已离开台北的这ㄧ天,在ㄧ间两人常去的酒吧里喝得烂醉,无意间损坏三张吧枱椅,还弄丢了塞满机密的手提电脑。幸运的是,台湾的治安向来不错,捡到法兰克电脑的人将电脑交到了警局。警察寻着手提电脑提袋上的公司名称与编号将电脑送回法兰克手中。法兰克在ㄧ片混乱的生活中,仍保住了他令人称羡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