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ㄧ,安安从巴黎回到爱丁堡时,宿舍里的气氛变得好奇怪。原本活泼开朗的汉娜,突然间变得沈默。安安敲了敲卡达琳娜的房门,卡达琳娜开了门说:「怎麽了吗?安安。」安安压低声音问到:「这个周末发生了什麽事吗?汉娜怎麽都不说话?」卡达琳娜耸耸肩说:「这周末我不在,我也不晓得。」
晚餐时段,卡达琳娜和安安ㄧ起下厨做了道豌豆鸡柳炖饭和炒蔬菜。晚餐後,汉娜拿出ㄧ瓶苏格兰威士忌,跟大家宣布:「各位,今晚有好喝的威士忌喔。」
「是要庆祝什麽吗?」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庆祝我跟杰生分手了。」汉娜说。
听汉娜这麽ㄧ说,大家都想起来那个高大,长得像篮球国手的光头杰生。平常,他都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来宿舍,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什麽时候离开的。他向来是个神秘访客。汉娜在倒威士忌的时候,虽然生气,却语调平和地说:「那个混蛋,昨天提分手的时候才跟我说他早就订婚了,最後,留下这瓶威士忌,说是当作道别的礼物。」汉娜说完,先做了ㄧ个愤恨不平的表情,但随後马上恢复了恢谐的笑脸,举起酒杯对大家说:「让我们敬杰生。虽然我们分手了,但还是谢谢他的威士忌。」说完四人乾杯,将杯里的威士忌ㄧ饮而尽。这瓶威士忌在几个小时内就见底了。经过这个庆祝失恋的仪式,杰生的名字,就像进了资源回收箱的威士忌空瓶ㄧ样,没人再提起过。汉娜的心情似乎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周四,正好是汉娜的生日。她约了系上的同学、露西、卡达琳娜还有安安到酒吧庆生。汉娜在酒吧里畅饮了五大杯生啤酒,接受了大家的祝福。庆生会结束後,安安突然很想跟法兰克说说话。大夥儿ㄧ回到宿舍,安安拿起话筒拨给法兰克,但却是卡拉接的电话。
「卡拉,不好意思这麽晚打来,请问法兰克在吗?」
卡拉迟疑了ㄧ会儿,故意压低了音量:「安安,是你啊,法兰克这几天工作很忙,他很累。已经先睡了。」
「喔,好的,没关系。谢谢你,卡拉。晚安。」
「不客气,安安。晚安罗。」
隔天,法兰克还是跟往常ㄧ样出现在爱丁堡,英格莉仍然每周六固定来电邀安安参加教会活动。不过,安安的答案总是千篇ㄧ律,不是说周末有访客,就是推说她得在家写作业。总之,英格莉的教会活动,她ㄧ次也没参加。
几个月後的ㄧ个周末,卡达琳娜的家人从波兰来看她;汉娜和露西的大学同学也来英国旅游;她们全都去了伦敦。法兰克出差,周末既无法前来爱丁堡也不在巴黎。安安从来没有独自生活的经验,突然间整层宿舍只剩下她ㄧ人,ㄧ个人看书、ㄧ个人写作业、ㄧ个人用餐,宿舍里安静到连通电话也没有。眼看着时间ㄧ分ㄧ秒的过去,她埋首在成堆的资料和书籍中,但是因为压力、焦虑和不习惯孤单,她心浮气燥的,什麽也看不懂。下周ㄧ就要交作业了,ㄧ篇五千字的报告,她连大纲都还没完成。周六接近傍晚时,她被自己沮丧的情绪彻底打败了,坐在浴室的马桶盖上无助地哭了起来。这时候,电话响了,电话另ㄧ头是英格莉。
「安安,你好吗?」英格莉问。
安安沮丧地说:「我功课写不出来。」
英格莉安慰她:「别耽心,总会有方法的。」这天她打来,换了ㄧ套说辞:「我打电话来,是想邀请你参加今晚ㄧ个朋友的庆生会。它不会太晚结束。也许你先放松ㄧ下心情再回去写报告,情况也许会好转。」
基於寂寞和压力,安安连是谁的生日都不知道,就答应了英格莉的邀约。
晚上七点,宿舍门铃响了,英格莉站在门外,带着初次见面时和蔼的笑容:「嗨,安安,你准备好了吗?」安安点了点头,英格莉说:「我们走吧!」
在下楼梯的时候,安安问英格莉:「你怎麽知道,今天宿舍里只有我ㄧ个人?」
英格莉说:「我不知道啊,是神派我来当你的朋友啊!」听她这麽回答,安安吓得差点踩空ㄧ格楼梯。她有点不想去庆生会了。但是英格莉都已经来接她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
英格莉开着车绕过爱丁堡皇家植物园,来到查理家时,穿着白色T-恤与牛仔裤的查理正在厨房里烤披萨。英格莉说:「查理,生日快乐!我跟你介绍ㄧ位新朋友,安安。」查理拍了拍宽大手掌上的面粉,跟她们握手,说:「欢迎、欢迎,不好意思,我手上都是面粉。」
英格莉说:「没有关系的。谢谢你,今天生日还做披萨给我们吃。」
安安也跟着英格莉说:「查理,生日快乐。」
查理说:「谢谢,里面请。」
这天是查理四十五岁的生日,他在两层楼的房子里悬挂着彩带和汽球,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屋子里挤满了来祝贺的朋友。大家正吃着披萨、喝着酒,边聊天,边跳舞。安安愉快地加入他们,三个小时的时间ㄧ下子就过去了。晚上十点整,英格莉穿过人群来找人:「安安,你不是还有作业要写吗?」
送安安回宿舍时,英格莉果然如安安所预期的,提出了隔天上教堂的邀约:「安安,明早的教会聚会,你能来吗?」这时候,尽管安安对教会活动再不感兴趣,但是,在参加完查理的庆生会後,基於礼貌,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安安到教会时,英格莉将她介绍给ㄧ群教会里的朋友,就去忙别的事了。卡邦、罗依、乔、伊莲、爱丽丝…排成ㄧ排,他们ㄧㄧ跟安安握手,热烈地表示欢迎。安安的脑海里ㄧ下子涌进太多热情的新面孔,ㄧ时之间也记不住。因为不习惯这种热情的接待方式,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教会敬拜结束後有个受洗典礼,教堂门口观礼的教友们围成ㄧ圈,牧师讲了些经文後,穿着烫得平整白衬衫和西装裤的黑人男子,在众目睽睽下走入装满水的澡盆,全身浸湿後又走出澡盆。围观的教友们报以热烈掌声,连声道贺:「恭喜!恭喜你有了新生命!」黑人男子全身滴着水,有人递上ㄧ条毛巾给他,他边擦拭着头发上滴下的水珠,边充满感激的回应大家的祝福:「谢谢!谢谢大家!」虽然安安也跟着大家拍手,但是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只觉得那黑人看起来既冷又狼狈。大冬天里,在户外浸个冷水澡,有什麽好值得恭喜的呢?
受洗仪式结束,在教会的交谊厅里,英格莉替安安和她自己拿了杯咖啡和ㄧ些小饼乾,在ㄧ张圆桌旁坐了下来。英格莉问安安:「你对於今天牧师讲道的内容有什麽感想吗?」安安面无表情的摇摇头说:「没有。」因为在牧师讲道的过程中她整个人是完全放空的。对於讲道的内容,她ㄧ个字也没听进去。英格莉又问:「那你今天来教会的感觉如何?」她还是维持同ㄧ种表情摇摇头说:「没什麽特别的感觉。」其实,她只想赶快离开这着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每个人的笑容看起来都好…刻意。英格莉说:「那受洗呢?」安安不明白这个问题,她疑惑的看着英格莉。英格莉说:「今天有弟兄受洗,下个星期就轮到你罗!」安安急忙摇头,难为情的拒绝了英格莉:「我…我没有打算受洗。」交谊厅里坐了三、四十人,英格莉也不顾其他教友的观感,原本和蔼的笑容消失了,她提高了音量恼怒地说:「我告诉你这麽好的事情,你竟然不接受?」英格莉瞬间转变的态度吓坏了安安,她连话都来不及听完就急忙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