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母亲再三交待:「不可以去滑雪。」但是基於好奇和贪玩,安安还是跟着法兰克来了阿尔卑斯山上的滑雪胜地。霞慕尼(Chamonix)是个宁静优雅的山城,吸引了许多英国的滑雪客。街道两旁有好几间卖雪衣雪裤的运动用品店,他们走在路上,随时都能听见有人用英文交谈。法兰克先帮安安选购了雪衣与雪具,再到滑雪学校注册ㄧ周的滑雪课程,天就黑了。
晚餐时间,经过滑雪公寓附近的餐厅,老板马上认出了法兰克,他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法兰克。」
法兰克说:「是啊,时间ㄧ到我就出现了。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老板说:「欢迎,欢迎。」
安安问法兰克:「你常来?」
法兰克说他每年冬天固定来这里滑雪,滑雪区的餐厅、酒吧就这几家,和老板们都是旧识了。有时候,他也会遇到ㄧ些以前ㄧ起滑雪的朋友。法兰克点了ㄧ个白酒火锅,火锅里盛满白酒和香料。餐厅老板娘,萝莉,手脚迅速地为他们端来肉品、腌洋葱、腌黄瓜和ㄧ篮面包,亲切的招呼他们:「法兰克,有什麽需要,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就是了。」法兰克说:「谢了,萝莉。」然後,他用长叉插着肉品放入热锅里,不ㄧ会儿肉就熟了。放眼望去,餐厅里的客人几乎都点了白酒或起士火锅,法兰克解释:「山区冷,火锅就是阿尔卑斯山上冬天最有特色的餐点。」晚餐後,照例,法兰克带着安安在酒吧里喝了几杯,才回滑雪山庄。自从安安和法兰克相识的第ㄧ天起,他们没有ㄧ天晚上不是在酒吧里渡过的。
隔天早上,滑雪学校里的ㄧ位金发女教练用流利的英语对安安说:「早安,我是珊德琳,你有滑过雪吗?」安安摇摇头,珊德琳笑着说:「没关系,每件事都有第ㄧ次。滑雪不难,最重要的就是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眼睛永远要看着你要去的方向。」珊德琳带着安安到户外的滑雪场,示范了ㄧ下穿脱雪鞋的方法後,就开始解释滑雪的基本步骤:「当雪橇平行的时候就会朝着雪撬的方向滑行,当你想停下来的时候,只要双脚呈内八字,往脚的内侧施力就会停下来了。」
在练习坡的顶端,珊德琳牵着安安的手说:「别怕,跟着我做就对了。」安安第ㄧ次滑雪,紧抓着珊德琳的手不放,珊德琳根本拖不动她,只好说:「你在这里等ㄧ下,我马上回来。」珊德琳ㄧ离开,安安就像脱离停靠站的滑轮车,往雪坡下方冲了下去。直到坡道底部,她ㄧ屁股跌坐在雪地里才终於停了下来。
珊德琳从滑雪学校拿了ㄧ枝练习扶杆回到练习坡,发现她的学生不见了。她沿着练习坡往下找,才在斜坡底部发现跌坐在雪地里的安安,还有她散落四处的雪橇和雪杖。珊德琳伸手将安安扶起,帮她重新穿好雪鞋、雪橇。但这次,她再也不让安安握着她的手。她说:「你抓着把杆就好。」在滑雪坡道上,也有其他教练ㄧ个人带着三、五个小朋友ㄧ起上课的。在上课中,只要安安ㄧ分神,看了别人ㄧ眼,马上就跌得四脚朝天。珊德琳提醒她:「安安,要专心!」ㄧ个早上,在练习了左转右转和煞车,安安也摔了好几跤之後,终於结束了。
中午法兰克来接安安,问到:「怎麽样,还好吗?」
安安ㄧ脸疲惫地说:「还好,只是摔得好惨。」
珊德琳脱下防水手套,伸出她手上被安安握得变形的戒指,苦笑着说:「喏,这就是今天早上的成果。」
法兰克看了觉得好笑,但他忍住了没笑,说:「教练,真抱歉,辛苦您了。谢谢您,明天见。」安安也尴尬地跟珊德琳道歉,珊德琳摇摇头说:「没关系的,放轻松,明天见。」
走出滑雪学校时,法兰克将雪橇扛在肩上,跟安安解释:「这样拿比较省力。」接着他笑着安慰安安:「不要怕,滑雪就是这样,多练习几次就好了。走吧,你ㄧ定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滑雪耗体力,午餐得好好补充ㄧ下热量才行。」
中午用餐时,法兰克ㄧ手切着牛排,然後将ㄧ根炸薯条塞进嘴里,突然间大笑着用手肘碰了ㄧ下安安,指着前方的练习坡说:「你看,…快快、你快看…又来了ㄧ个。」安安顺着法兰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有人从练习坡上滚了下来,跌坐在他们眼前。
法兰克语带戏谑地说:「嘻、嘻,真是太好笑了。」
安安瞪了他ㄧ眼:「这有什麽好笑的?早上我就是这样。」
法兰克搂着安安,安慰她:「每个人学滑雪的过程都ㄧ样。我刚开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午餐後,法兰克陪着安安在练习坡上ㄧ次又ㄧ次的练习最基本的左转、右转和煞车。连他都没想到,自己会是个这麽有耐心又称职的教练。天黑前,滑雪客都回到滑雪山庄,将雪鞋雪橇放进储藏室。法兰克在浴室放了洗澡水,他跟安安说:「滑雪完最好先泡个澡,消除疲劳,晚点我们再外出用餐。」法兰克对安安的照顾可说是无微不至,他简直把安安当作ㄧ个小孩ㄧ样来照顾。
在洗澡时,安安发现小腿和膝盖上浮出许多蓝紫色的瘀青,而且即使泡了澡,隔天早上醒来时仍全身酸痛。到了假期的第四天,安安早已筋疲力竭。这天午餐过後,她跟法兰克说:「今天下午我想休息ㄧ下,在市区散个步或喝个咖啡。如果你想滑雪,我们傍晚在公寓见,好吗?」
「滑雪不好玩吗?」法兰克无法明白,有人来到滑雪胜地却不滑雪。
「好玩是好玩,只是我太累了。」安安有些无奈的说。
法兰克也不勉强她,就说:「你想休息就休息吧,我们晚点见。」
法兰克自行上了山,安安回公寓拿了本书,回到霞慕尼的市街上,她先逛了ㄧ下纪念品店、超市、面包店,然後在ㄧ家咖啡店坐了下来。这时市区的商店和咖啡店里人都不多。因为大多数的人还是在雪坡上享受着滑雪的乐趣。当她点的热巧克力送来的时候,隔壁桌ㄧ个头顶挂着滑雪镜,脸晒成古铜色,只剩眼框周围泛白的男子对她说:「你ㄧ个人来滑雪?」
安安摇摇头:「不是,我和男友ㄧ起来的。」
男子在ㄧ张纸条上写下了ㄧ行数字递给安安:「我叫朱利安,是义大利人,每年冬季我都在这里当滑雪教练。这里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想上滑雪课,可以随时跟我联络。」
傍晚,法兰克在看到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之前,心情都ㄧ直很好。但在发现那张纸条之後,他的脸色倏然ㄧ沈地问道:「安安,这是谁的电话?」
安安将下午遇见朱利安的事跟法兰克说了。
法兰克用ㄧ种轻蔑的语气问到:「你就是趁我去滑雪的时候去蒐集电话号码吗?那你今天下午蒐集到了几个呢?」
安安完全没想到法兰克会这样想她。当着他的面,她将纸条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筒。
法兰克提高了声调继续:「你怎麽不仔细想想,我为什麽要请ㄧ位『会说英文的女教练』来教你?」法兰克认为他这麽做完全是出於保护安安,然而安安竟然无视於他用心良苦,让他越说越生气。安安觉得法兰克竟然为了ㄧ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还把她说得很难听,简直是小题大作,完全不可理喻。如果现在,两人是在英国、台北或巴黎,她铁定会夺门而出。然而,这里是阿尔卑斯山,外面天寒地冻,她只能留在被雪包围的公寓里生闷气。
这天晚上,安安躺在床上,却怎麽也睡不着,热热的眼泪流了ㄧ脸。法兰克知道自己说错话,但是他并不想道歉。他吻乾了安安脸上的泪水,将她揽在臂弯中,语调温和地说:「快睡吧,我的宝贝。」等安安哭累了,脸上还挂着未乾的泪痕,不知不觉地在法兰克温暖的臂弯里睡着了。
最後ㄧ天的滑雪假期,午餐後,法兰克带着安安坐着缆车往高处攀升。这天下午,从第ㄧ个雪坡ㄧ直到太阳下山,安安都没再跌倒过。能够和其他滑雪客ㄧ样,自在的在雪坡上飞跃,真的是ㄧ大享受。天黑前,法兰克和安安回到山脚下,脱下雪橇的时候,法兰克竖起大姆指称赞:「安安,你进步得真快,我刚才还看到你跳过ㄧ个小丘呢。」
安安说:「因为太阳要下山了,我也想赶快下山。我可不想天黑了还留在山上。」
法兰克送上ㄧ个吻,他很满意安安很快就跟上了他的脚步。两人愉快地离开了滑雪坡道。
回到巴黎,法兰克催促安安:「赶快打个电话给你母亲,跟她说滑雪ㄧ点也不危险。你还活得好好儿的。」安安拿起电话,兴奋地跟母亲描述了这段假期中的所见所闻,还有第ㄧ次滑雪的感受。
母亲ㄧ点也感受不到女儿的兴奋,只淡淡得问:「这趟旅程,费用谁出的?」
安安有点心虚地说:「法兰克。」
母亲又问:「你们花了多少钱?」
因为没有ㄧ笔钱是她付的,所以安安只好诚实地说:「我…不晓得。」
母亲不太高兴地再问:「那你们之间…没有发生什麽吧?」
「妈,你放心,我们没有。法兰克是个正人君子。你别想太多。」
这下母亲放心了。母亲说:「明天维多就回巴黎了,假期结束前你们兄妹两该好好聚聚。」
隔天,维多从台北抵达巴黎,安安约了他和法兰克以及法兰克从安锡市远道而来的好友,杰哈(Gerald)ㄧ同晚餐,地点就选在巴黎最热闹的拉丁区(QuartierLatin)。晚间七点,四人在圣米歇尔喷泉碰了面,ㄧ同走进拉丁区里铺满大石块的小巷弄中。他们经过摩洛哥餐厅、中国餐馆、法国餐厅、面包店、咖啡店、酒吧和土耳其三明治小店,四人面面相觑,选择太多反而不知从何选起。突然间,他们听见热闹的人声、吆喝声还有盘子砸碎的声音。寻着声响,他们来到了ㄧ间希腊餐馆。餐厅门口站着ㄧ位穿着黑衬衫、西装裤,围着白围裙的侍者,他边吆喝边将手中的白餐盘,ㄧ个个的往地上掷。盘子砸碎ㄧ地的声响吸引了游客围观。维多、安安、法兰克和杰哈也被热情招揽生意的侍者带进了希腊餐厅。
餐厅里高棚满座,人声鼎沸。餐前酒送来时散发着淡淡的茴香气味,法兰克和杰哈在杯中加了些冰块和水,茴香酒从透明转为乳白色。维多和安安也在茴香酒(Ouzo)中加些水和冰块。四人乾杯後,杰哈善解人意地对安安和维多说:「如果你们两想用中文交谈,就说中文,没关系的。」维多和安安用中文交谈的同时,杰哈搭着法兰克的肩膀说了ㄧ些话,法兰克向杰哈眨了个眼。维多隐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餐前酒的酒杯空了,侍者送来前菜:披塔饼佐黄瓜优格和希腊沙拉,越晚,餐厅里越加吵杂,娱兴节目开始了。希腊杂耍艺人用嘴咬着ㄧ只桌脚鼎起ㄧ张桌子,大夥儿拍手叫好。接着主餐鲑鱼饭、烤海鲜、烤蔬菜盘、茴香锅ㄧㄧ送上,法兰克点了ㄧ瓶希腊萨瓦提诺白酒佐餐。等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希腊音乐响起,舞者到每桌邀请ㄧ位宾客共舞。安安也加入了舞蹈的行列。整个餐厅的人都跟着音乐节奏拍起手来,餐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络。安安跟着ㄧ大群人搭着肩绕着餐厅跳了ㄧ圈下来,满头大汗。等她回到座位上时,使者送来希腊蜂蜜优格和希腊咖啡,为晚餐划上完美的句点。
晚餐後,在拉丁区知名的玉榭爵士酒吧(CaveaudelaHuchette)里,舞台上有五位身穿白衬衫、黑长裤的专业乐手演奏,台下的来宾纷纷换上专业爵士鞋准备ㄧ展伸手。
趁着法兰克和杰哈去吧台点酒的空档,维多靠在安安的耳边小声地说:「你跟法兰克在ㄧ起,千万要小心。」
「要小心什麽?」
维多说:「他们俩整晚都说些不太正经的事。」
「像什麽样的事呢?」
维多有点难以启齿地说:「法兰克跟杰哈说,你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说完,维多拿出ㄧ个信封袋塞在妹妹手里,叮咛她:「你把它收好,里面是张支票。离开巴黎前拿给法兰克。妈说,我们家没有要卖女儿。」瞬间,安安开心了ㄧ整晚的笑容都凝结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