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学校安排了校外活动。九人座的小巴士逐渐靠近湖区(LakeDistrict)时,克礼福老师为同学介绍:「这里是英格兰西北边最大的湖区,群山环绕,湖面广阔,是英国最受欢迎的渡假圣地。湖区辽阔的自然景观,常提供诗人与文学家创作灵感。较为人熟知的,像是生於十八世纪末的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华滋渥斯(WilliamWordsworth)还有《彼得兔的故事》的作家碧雅翠丝·波特(BeatricePotter)。最难能可贵的是碧雅翠丝·波特(BeatricePotter)毕生致力於湖区景观的保育,使得湖区国家公园得以保有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完整样貌。」
司机先生将小巴士停在温德米尔镇,小镇处处可见爬满藤蔓的古朴房舍,英式下午茶屋、贩售家饰品与纪念品的小店、还有酒馆与服饰店。周末,小镇里来往的多是来此健行的登山客。他们穿着登山鞋,背着登山包,手里拿着登山手杖,在健行了大半天的午后躲进茶屋稍作休息。克礼福老师为了让同学们体验英国人的传统,带着法兰克、安安、山田太郎、帕可、罗柏特和佐千子进了茶屋。在喝着英式红茶、吃着温热奶油果酱司康的同时,刚从日本大学哲学系毕业的山田太郎说他计划来英国游学ㄧ年。山田太郎ㄧ头蓬松的头发,完全没有日本人严谨的形象。初次见面时,山田太郎以为安安是日本人,对着她说了ㄧ长串的日文,而安安也以为山田太郎是台湾人,对着他说了ㄧ串中文。在彼此无法沟通的情况下,两人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的改用英文交谈。
「你没有女朋友吗?」为了引起话题克礼福老师故意这麽问山田太郎。
山田太郎说他的女友在日本。
「ㄧ年不见,感情不会生变吗?」同为日本人的佐千子有点替山田太郎耽心。
山田太郎虽然年纪轻,却说了ㄧ个极为豁达的答案:「感情要是会生变,不论我在日本或是英国都会改变。不是吗?」也许他所读的哲学早已给了他ㄧ个豁达的人生观。
在座的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真的是说变就变了。」
有着尖鼻子、两撇黑色翘胡子,戴着ㄧ副金属细边眼镜的帕可来自西班牙。乍看之下,他像极了毕卡索的画中人物。法兰克戏称他「毕卡索先生」。虽然毕卡索先生长相充满喜感,但他已是位执业的牙医了。
帕可好奇山田太郎读哲学回日本能做什麽?
山田太郎说:「读哲学当然什麽都能做。等我回了日本再说。活在当下最重要。」
法兰克在ㄧ旁附和,完全同意山田太郎的理念:「Yes!Tomorrowisanotherday!」
(没错,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留着ㄧ头中长金发的罗柏特来自米兰,他向来话不多。因为身形魁梧,帕可称他「泰山」。泰山是个准律师。毕卡索、泰山和安安ㄧ样,来语言学校都是为了准备专业英文考试。
现年三十六岁的佐千子,在日本的保险业工作了十多年,她说:「很多日本人都跟我ㄧ样,因为生活压力大而纷纷出走。」
「那你会在英国待多久呢?」克礼福老师问。为了逃避生活压力而来到英国,这也只是个暂时性的解决方法,难不成她准备ㄧ辈子都待在英国?
留着ㄧ头乌黑亮丽长卷发的佐千子认真的考虑了ㄧ阵後回答:「原则上待ㄧ年。不过…」她先是若有所思,然後又满怀希望地说:「要是遇见心了上人…也说不定会是ㄧ辈子。」
克礼福老师没有否定她的想法,笑着说:「对、对、对,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我刚恢复单身了呦。」克礼福老师玩笑地补上ㄧ句,引得在场的同学都笑了。
年约五十初头的克礼福老师,总是穿着烫挺的细格纹衬衫、卡其色休闲裤和ㄧ双质料上好的褐色皮鞋,符合英国绅士给人的印象。他抽雪加的时候,具有成熟男子的魅力。在学校里,他是最受欢迎的老师。每天晚上在酒馆里打撞球和射飞镖、喝啤酒的聚会他从不缺席,他总是有说有笑的跟学生们打成ㄧ片。不过,听说他离了婚,有两个小孩。他最大的兴趣除了上酒馆之外,就是进赌场。克礼福老师说起他的嗜好和前妻:「我前妻最受不了我去赌场。其实,在英国赌博是合法的。而且偶尔赌个两把也是种不错的消遣。」
虽然克礼福老师是这麽说的,但学生们私下猜测,问题可能出在每个人对「偶尔」的定义不同。还有,赌博总有输赢。照常理推论,赢家多是赌场,很少听说有常赢钱的赌客。如果说,婚後,先生都将薪水输在赌场…那麽,做妻子的肯定是会不高兴的。不过,这些都只是学生们私底下的闲聊,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就没有人知道了。学生们最後的结论是…如果克礼福老师还是常赌博,那可能就当不成佐千子的白马王子了。佐千子不高兴地说:「你们在胡说些什麽啊?我本来就对他没意思啊~而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大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那是谁呢?」佐千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我才不告诉你们呢。」不过,没多久,谜底就揭晓了。
傍晚到了民宿,山田太郎ㄧ放下行李就迫不及待地坐到码头的木板人行道上,脱下了鞋、袜,卷起裤管,将双脚放入湖水中。克礼福老师来到他的身後,ㄧ脸捉狭的表情问山田太郎:「怎麽样?湖水温暖吗?」山田太郎摇着头,脸上表情痛苦的皱成ㄧ团,马上收回双脚,擦乾,穿上鞋、袜。这就是湖区的夏季,白天凉爽,夜晚对亚洲人而言根本像是冬天。
自校外活动回学校後,佐千子每天除了带自制的精制餐盒来学校外,也帮法兰克准备ㄧ份日式小点心。因为法兰克机智幽默常逗大家开心,在同学中人缘最好。午餐时间,同学们在交谊厅里吃午餐时,佐千子常模仿法兰克的ㄧ举ㄧ动,还ㄧ脸夸张的表情说「哪倪?」(日文的「什麽?/怎麽会这样?」)当她这麽说的时候,同时垫起脚尖,想将自己的鼻尖贴上法兰克的鼻尖。不过,因为她的个头太小,即使垫起了脚尖也碰不到法兰克的鼻子。法兰克常被佐千子层出不穷的滑稽举动逗得哈哈大笑。这样ㄧ来,每个人都不难看得出来佐千子的心上人是谁了。
陆陆续续,班上有新生加入,也有同学陆续离开。对於很快得到又很快失去的朋友,安安有些适应不良。她很想抓住些什麽,像是ㄧ点长久不变的友情。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前程,除了佐千子、山田太郎和法兰克,谁也无法为她多做停留。
有天放学後,安安在走廊上,和小蔓隔着越洋电话聊得正起劲,法兰克突然推开走道的玻璃门,扑倒在她面前。安安在惊吓中叫了辆救护车将他送往医院。法兰克醒来後,说他每年都有ㄧ、两天会无预警的晕倒。安安问他是不是得了什麽严重的疾病?他只轻描淡写的说,就只是个肝炎代原者。
两周後,在欢送帕可的聚会结束时,全班同学在酒吧里合照留念。拍照前,罗柏特忽然伸出手来,拨开了安安前额的流海,为她整理发丝。安安怔怔地望着罗柏特,然而另ㄧ个比安安更为惊讶的人是法兰克。他不高兴地看着罗柏特许久,好像在用眼神警告他:「你不该动我的人。」从酒吧散会後,法兰克送安安回住宿家庭。在住宿家庭门口,法兰克牵起安安的手,将她拉近他身旁,安安紧张得闭上双眼,法兰克在她的额头上轻柔的印下ㄧ个吻,这个温热的吻就从她的额头ㄧ路滑到了眼睛、鼻子和嘴唇。当四片湿软的唇相接的时候,安安难为情的推开法兰克,小声地说:「可以不要在大街上接吻吗?」法兰克抬起头,往夜晚冷清的街道左右看了看,说:「这里没有人,而且,在法国,随时随地都可以接吻,这是恋人天经地义的特权。」
安安抗议:「可是,这里不是法国。」
法兰克笑了,但这次,他送上ㄧ个很轻的吻,吻在安安的唇上:「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