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东京市里一个小公寓,住着各式各样的人,龙蛇混杂,有早出晚归的艳女,也有足不出户的年轻男人,共通点是,落泊。
这是一间小得一入屋就能看光全屋陈设的房子,所谓的客厅只容得下床、衣柜、茶几、桌上电脑,及许许多多廉价的小摆设。虽然杂物颇多,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围着半透薰衣草色纱帘的床上,隐约看见男人在女人身上驰骋。
小小斗室,困着粗喘与娇吟,男女做着原始的困兽斗。直至他绷紧着健实的背,然後软下身子,在女人的温柔乡稍事休息。片刻,他跨下床,扒了扒被汗水黏在颊上的长发,蹲在衣柜前,从第二个抽屉拿出一件深蓝色卫衣、黑色休闲裤跟内衣,走往浴室冲澡。
良久,床上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你很久没休假了,真的不在这里吃晚饭吗?」
「不了,我弟做了饭,况且……」他草草梳好头发,松松的在颈下束了一根短马尾,坐在床边。床上的女子束着一头长棕发,双颊仍因未褪的激情而透着嫩红,她心里是不怨他的,嘴上仍在撒娇:「难得休息一天……我看你喜欢弟弟多於我吧。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说起弟弟的事就眉飞色舞的。」
「泉,听话,再过一段日子,这次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那时候我就能转做较稳定的工作,每星期也能跟你见面。」
泉笑弯一双漂亮的褐眸,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真的?你啊,就算在做危险的工作,也要保护自己。你可别忘了,下半生还要照顾我,说好的。还是说你吃掉我之後就想不认帐?」
他微笑时,眼下的纹路显得深刻,搭配他原来清秀年轻的面容,出奇地沧桑,可那双柔得化水的黑眸,不管看了多少年,也依旧令泉心动。
「尽在说傻话。衣服就麻烦你替我洗了。」
「嗯。」他亲上她的嘴。他的衣服有时带着一阵浓烈的烟臭味,但他本人却烟酒不沾;有时甚至有硝烟气味,或是血迹,可是他身上没伤痕。明明最初在打工的地方相识时,他不是这样的。他就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面包店的年轻女员工莫不对他芳心暗许。在那当中的泉算不上最出众的,偶尔跟他搭话,他似乎也不讨厌她絮絮不休的话语。於是他们一起去吃甜点,自然地她牵起他的手,他别开微红的脸,就这样交往了很多年。
泉知道他丧父丧母,还有个年幼的弟弟要照顾。因此他能分给她的时间不多,可是她从来不埋怨。大概四年前,他辞去打工,转移上她家相聚——就是那时开始,他的衣服染上各种陌生的味道与痕迹。
她试图问过,但他总不肯正面回答。只要他的心在她这里,他还会上来——哪怕次数愈来愈少——她仍感觉到他是爱她的。她所能做的,除了用身体安慰他之外,大概就是为他洗衣服。至少,让他觉得她这小小的房子是一个避风港,只要在她身边,就可以抛开一切烦恼。
在泉面前,他只是一个男人而已,一个爱上某个女人的平凡男人。
「你也别赖床了,晚点不是要去打工吗?」
「嗯。」泉的脸忽然熠熠生辉,笑着问:「呐,这个月有时间吗?之前不是说好一起去水族馆的吗?」
「……下次吧。」他又来了。他点了点她的额头,「泉,不要生我的气。」
「你露出这麽狡猾的笑容,叫我怎可能……生气。」她卷起被子往墙壁躺着,跟他赌气。他见状,拿她没办法的笑了笑,连带被子抱紧她:「只要我有时间,你要我跟你去哪里、做什麽事都行。」
「……鼬,我一直爱着你喔。」
「我知道。」
「就这样?」
鼬笑起来。再不舍得也要离开。踏出这个门口,他由一个平凡的、陷於爱情的男人,变成一个做着见不得光的工作的神秘男子。然後,回到从小住到大的家,他就是一个对弟弟过分严格的哥哥。
「哥哥很久没试过这麽早在家吃晚饭了,所以我一不留神就做了太多菜。」
鼬看着桌上的煎鱼、沙拉、味噌汤、炸可乐饼、煎蛋,内心一暖。这半年他愈来愈难赶在晚饭时间回家,有时半夜才回来,佐助一听到门声就起来,不管他的拒绝,为他翻热饭菜。
回家前,若有时间就去泉那里休息,顺道换上乾净的衣服。可他始终不敢太常去泉那里。他私下租了一间廉价的小房子,更多时候在那里冲澡,换下不能被佐助看见的脏衣服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