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小樱这麽喜欢你、你仍不好好把握!”鸣人见佐助仍不肯出声,就一手抓着他的衣领,另一手握成拳头、往佐助的左脸挥过去。佐助木着脸,不闪不避,就这样吃下鸣人盛怒下、完全没有留力的一拳。嘴角破皮,人中挂了一串深红,佐助不甚在乎的碰了碰脸颊,估摸着伤势,又懒得擦鼻血,他那一行红艳流过薄唇,他这才抬起眼瞟着鸣人,说:“打够了没。”
佐助扬起下巴尖,斜睨着鸣人,以手背抹去唇上的血,就以那带血的手背贴上鸣人温热的脸,享受他惊疑不定的神情,鬼鬼地笑着:“至於吗?”
“你……”鸣人惊觉佐助的脸贴近,眼前的童年玩伴明明面上带伤,霎时因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显得像只吸食精气的妖精,俊美风流,明着不是个好货色,但就是能勾人不顾身世的贴上去,哪怕结果是被他玩得不成人形,也不怨不怕。他看来不再是跟他长大、那个冷淡却仍留有一丝温柔的少年。一种震撼使鸣人打心底的惧怕,又想起那天佐助的嘴唇的触感——有点乾燥,但没想过的柔软,他从来没有幻想过要跟一个男人接吻的——便猛然一推,佐助的背部狠狠撞向门板。
他好似一开始就这样。不在乎伤势,不在乎被人打,就连被鸣人推开,也懒得作多余的反应,像一个空洞的失去力量的肉体他倒到後方,沿着门板滑落,微张着双腿,坐在地下。这样的痛楚之於佐助,微不足道,他的眼神带几分慵懒,全然没有一分狼狈,却开始用话语紧逼着鸣人:“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至於有这麽愤怒吗?那个女人甚至不是属於你的,或者,她对你就连一分男女间的爱意也没有。而你就这麽急着为她出头,见她受了委屈就跑来我这里,对我拳打脚踢、兴师问罪。”
“我……”鸣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见佐助一手压着地板、一手扶着门,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鸣人跟前,见到他残留在鸣人脸上的血迹,因份量少、风又大,已是半风乾。他就以指尖描划着那几道短血痕,说:“你难道就不喜欢春野樱吗?我待她不好,那就是便宜了你。你应该温柔地对她,等她有天转投你的怀抱。看你现在,就是个无谋的勇夫,好像一条护主的狗,急巴巴的跑来我这里。你想我怎样对她?”
他说得没错。鸣人的确可以乘虚而入,说不定有天樱会带着对於佐助的那种绝望的深情,仍愿意接受鸣人。女人很少跟真正深爱着的人厮守终生,因为世上总有太多遗憾。他其实不介意樱爱上佐助。因为佐助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鸣人只想爱着樱,确保她不会受到伤害,他想樱永远不改变,一直就这样天真,心里单纯因为一个爱字而有无限的勇气。
那样的她,有种夺人心魄的光芒,也是他之所以为她心折的原因。
“鸣人。既然要问,”佐助一手环在鸣人的脖颈後,欺近他的肩窝,低声问:“为什麽就不问一下,那天我为什麽吻你。”
“闭嘴!”出於一阵淹没他心灵的惧意,鸣人一拳打上佐助的肚腹,而佐助再一次没作任何防守,就好像个沙包一样挨打。他捂着腹部,咳了几声,黑眸如一潭静止的湖泊,即使投入一颗石子,亦激不起涟漪。
为什麽佐助要这样?伤害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真的一件如此有趣的事吗?宇智波佐助满不在乎的吻了他,又不知对樱做过什麽,而使樱忽然说要变成一个男生;春野樱也满不在乎的剪去一把长发,穿上男装,就说她不要再做往日那个跟在佐助身後的软弱女生,说要做一个男生,说要给佐助好看;就只有他漩涡鸣人这麽的……
心软。
没有办法做到他们的满不在乎。有太多事无法割舍,他还记得幼年的佐助老是逞强,天天回家温习、预习,上课总能回答老师的任何提问,优秀的他,却容易害羞。佐助总是不自觉地温柔对待着他人,但又不欲让人察觉到他这份温柔,因为他嘴硬,就是拉不下脸去对人好。因为他认为快乐与亲情,均不属於他。
宇智波佐助的心内,没有亲情的概念。他和兄长宇智波鼬,是一个天生被綑绑在一起的生命共同体,并没有那个诗情画意去谈论不着边际的情怀,摊在他们面前的,是房租、伙食费、学费、书簿费,刻板的银码与数字催迫着这对兄弟,使他们渐渐忘怀那种人应有的柔情。
佐助是由什麽时候开始变成这麽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佐助?在他追随着樱的背影时,佐助的视线又是放在哪个人身上?
“对不起。”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道歉,从佐助受了伤的嘴巴吐出,他按了按麻而痛的脸颊,说:“如果我这样说,你们会好过一点的话,那麽,对不起。樱的事……你自己去问她。无论如何,鸣人,我其实……”
“够了,别说了,佐助。”鸣人很累,累得不想再跟佐助对峙。他们三人的关系微妙地平衡了十多年。就鸣人一个仍不想长大,仍执意原地踏步,结果樱跟佐助都不再满足於现在的关系。
“佐助,小樱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你根本就从来没去理解过,她到底有多麽爱你,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但是她从来不要求你要爱她、不要求你待她很好。我一直在旁边看得很清楚。佐助,你这样糟蹋小樱的心意,以後一定会後悔,我就是不想看见你後悔,也不想看见小樱过得这麽辛苦,才……”
“你真的够伟大了。”佐助明知这时的鸣人很脆弱,却仍以尖刻的语言刺入他伤口,翻搅得血肉淋漓:“怎麽办呢?我可真是个坏人,不珍惜一个爱我的女人,还对最好的朋友做这种事。我真是一个道德败坏、无药可救的人,连你漩涡鸣人的一个手指头也够不上。我这种人并不值得拥有一个女人的痴情。你……”
佐助冷笑,别开脸,说:“嫉妒吗?口口声声说为了大家好,你难道不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要是樱的感情是落在你身上、而不是我身上,那你一定会百般的珍惜她。到头来,不管是再深的友情也敌不过一己的自私,人啊,就只是那麽卑劣可憎的生物。我是,樱是,你也是,大家只是想自己的事,只是将自己的希望强加在别人身上。所以你才会想,只要我接受了她,就是对於我们三人而言最好的结果,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够天真地一直玩友情游戏。”
漩涡鸣人记不起自己是怎样落荒而逃的。没想到佐助会提起那天接吻的事,而听到那件事时,鸣人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装出什麽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他只想用一张张纸糊着那份记忆,筑起一道厚厚的墙,不再想那件事。做一个最出色的守卫,不教任何人推倒那个城墙,如此,一生一世不去碰触那些问题。
他们回到去最初的关系。他走在他们後面,插着裤袋,看着樱一脸美丽的笑靥,挽着佐助的手臂,雀跃地跟他说各种无聊的话,而佐助间中回以一两句。走到一个制口,他们想起有鸣人这号人物,一同停下脚步,转身,叫他快点跟上他们的脚步。
或者,因为鸣人一开始就什麽都没有:没有任何印象的妈妈、相处时日太短的爸爸、喜欢他的女人,这些,全部都没有。他习惯了那种什麽都没有的生活,一旦只分得半分关怀,亦感激零涕。一想到有人记挂着他——哪怕是半分钟——就觉得自己跟世界有了连系。
他不是孤独一个人的。
漩涡鸣人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人。金钱,爱情,家庭,事业,什麽也没有,不要紧。他只是不想再过那种日子:那时老爸已去世,自来也要接鸣人去住,他死活不肯,坚持要待在这个家。他不准自来也留下来陪他,因为那时他还未承认自来也是他的家人。自来也亦没彻了,跟鸣人吃过晚饭,就打道回府。
原来没有爸爸的家,显得很大。去倒一杯水,还不够力气捧起水壶,倒翻一地清水。去换回乾净衣服,他不习惯家里没有半点声音,就开电视,扭到最大声,即使在厕所也听到电视里的人声,才安心。他一整晚都开灯,不敢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将棉被跟枕头搬到沙发,让电视机跟客厅的白光灯陪他睡觉。
老爸还在世的时候,他曾跟老爸撒娇,说要睡在沙发。一个大男人窝在沙发,哪能睡得安稳?但老爸还是抱着小小的鸣人,父子俩相依睡在沙发,很挤逼,但老爸的胸膛像个暖炉,烘得他身子暖热,睡得很熟。
他没有哭。即使一个人睡在沙发,他还是没有哭。一来还是不明白什麽叫做死亡、深信老爸再过几天、伤好了,就会回来跟他一起窝在沙发安睡;二来老爸不喜欢他哭,男人是坚强的,要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女人,怎可以自己先哭起来?
虽然一个孩子睡在沙发,不觉狭小,但没有老爸的沙发,也就不是那回事。太大,怎样辗转反侧,身子也温暖不来。有些事只要有了些微的区别,就完完全全,不再是那回事。
一开始,他想要有个人陪他一起睡。但自来也从来不愿意,口里说只会陪胸大的女人睡,但鸣人长大一点就明白,自来也是要教会他独立。没有任何人能保证有一种永远不会断裂的关系。生和死的距离,始终无法越过。即使自来也不会抛弃鸣人,但谁也无法保证,会否有一天他就像波风水门一样横死。所以他必须在有生之年,让鸣人过早地成为一个坚强独立的人,就不能让他依赖。
渐渐的,鸣人太过懂得“知足”的意义。只要稍为有人对他好一点,他就够了,就不再贪心地想要更多。所以他能够支持春野樱去追求宇智波佐助的爱。看起来是个傻瓜,但其实他不是。
鸣人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他愚蠢的地方在於,他太不贪心,太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