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对女人,对爱情没兴趣。”他坐在她父母所开的甜品屋中、最角落的桌子。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还有一点也没用过的奶精。今晚父母外出,只有她跟一名店员留下来工作,九点,店就打烊,她让店员先离开,把他叫过来店中闲聊。原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乾脆地答应了。
想来,是为了拒绝她。
——春野樱不断回想那天,宇智波佐助如何云淡风轻地吐出残忍而真实的话语,将她容易受伤的心,切割成一块块碎片。她觉得她难以振作,她以为就此意志消沉,但不知是不幸还是怎样,她就是太固执,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输给漩涡鸣人的这个事实。
“你啊,”丝丝轻烟自浓郁的热咖啡妖娆昇起,尤如一层薄纱、罩着他的脸,看来多添一份神秘迷蒙的美感,提示她,这个男人一直离她很远,一直身处她所不能触及的地方。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平横放在木桌,盯着墙发呆,也没有看她一眼:“你的脑袋里,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什麽?你的人生就只是为了这种愚蠢又不可量度的东西吗?”
——她在房中面对梳妆镜,彷佛见到宇智波佐助格外冷淡的脸。她有问过自己,其实她所喜欢的,是不是就这一张脸?不,若论到外形俊美的男生,除了佐助,还有比他们高一级、已升上大学的日向宁次,还有班上最富艺术天份的佐井,还有他们的颓废老师卡卡西,但让她付出青春与生命去爱慕、去关心的,就只有宇智波佐助这个人。
“那天你没看错。我吻了鸣人。而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们。”佐助勾起咖啡杯耳。樱从来没见过佐助狼狈的样子,眼前的他有如一名优雅的剑士,在丑恶的大屠杀後用洁净的白布拭去剑上鲜血,身上不沾血的,但总让人打自心底生出寒意:“那又如何?你认为我需要跟你交代什麽,樱。”
——将长发绑成一束,柔顺的垂到右腰。为了这把头发,她不知花过多少零用钱:用最好的洗发乳,定期用发膜、做护理,吹风机也不敢用,才能有一把从不打结、亦不乾燥的长发。但是在他说他对女人没兴趣的时候,这把头发就没意义。因为,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佐助欢心,也没有贪心到要做佐助的情人,单只卑微地盼望,他心内会有属於她的一方位置。
可以很小很小也行。可以比鸣人所占的份量更少,也行。她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女人,说真的也不太聪明,不晓得用媚术,也不晓得要怎样令佐助回心转意。
“你是一个不错的女人。可是当你要刻意讨我欢心时,我就觉得,”佐助呷了一口咖啡,这晚第一次正眼看着她,他一双黑眼坚实如黑土,理智的清澈,泛着机器零件一样的闪光:“你真的很烦。”
——食指与拇指一张,撑开剪刀,就着橡皮圈束着长发的位置,俐落一剪,禁不住合起双眼,不敢看。在那一根大辫子落地的那下,她想起在书上见过,中国清朝亡了、国民剪掉辫子时的那种惶恐,有如人头落地。一个人如何能够没有感情地活下去?相处日久,自然会有了情:哪怕是一只小动物、一件物品,甚至是灌注她童年至少女时代长年爱慕的这一把头发,也有她的感情在其中。可是,剪掉了,落地了。
她觉得自己必须为了祭奠这段感情而流几行眼泪,但是,她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冷静得出奇。跟所有伤心的人一样,独处或身在陌生人群中,为了保留最後一份尊严她必须要坚强,不得不装作这一切都是无关痛痒的事,耸耸肩说:就好似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
但当有一个人向达到临界点的自己,伸出一只温柔的手,轻拍她的头,或者过分轻柔地说句体己话,自己有如一个中空的玻璃球,毋须用全力伤害她,只一推,掉地,整个人就粉碎,坚固的盔甲不堪一击。玻璃看似很坚硬,用手指怎样戳也不可能戳出裂痕,但是从桌缘被推下去,就足以让它死无全屍。
“女人真的很烦,终日将爱情挂在口边。”佐助放下咖啡杯,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一手托起她的脸,逼她以低微的姿态、仰视着他,他脸上带有冷嘲热讽的微笑,淡然地说:“你说你喜欢我。有多喜欢?看到我去吻一个男人,你觉得恶心吗?你还喜欢我吗?鸣人……那个你一直看不起的蠢男人,得到我的吻,你是不是很恨他?”
——她很冷静。真的,剪掉一把长发,她其实不感到悲伤。镜中,她头发的长度只刚好盖着颈背,因未有削薄、单只剪掉一大把,故一头粉发仍散在脑後,双耳後各垂着一大撮头发,参差不齐,真像一个疯傻的丫头。也许忽然醒觉到自己的傻气,脸颊爬满了泪痕,双眼很热。单纯生理性的盐份自双眼、以液态排出体外,其实是不是悲伤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