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说: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那女人很快收回流露出来的感情後微笑,像尊精致的人偶,不再有任何情绪,「抱歉突然说了奇怪的话,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好好玩,祝有个愉快的夜晚。」
「雅、雅铃等下——」眼看她就要离开,我只能用最失礼的方式唤住人,「你是怎麽看出我们在交往的?」
我很在意这点,如果能如此简单地从互动看出彼此关系,那回公司後我得随时注意自己的举动,虽然董事长没意见,但难保其他人不会说闲话。
我是真的怕回公司後关於自己的八卦又重新复燃,这几天虽然都有用手几,不过我只拿来跟家里连络,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趴在协理旁边看她做事。
「这个啊。」她的双眼清澈如水,无法在一时间看出想法,「我想你们是文具公司,那会很重视这次的展览才对,结果只派了两个人不会很奇怪吗?」
「啊。」她这麽一说我才想到,别人都是一个团队,我们却只有两个人。
「那我能再问你第二个问题吗?」看她又要闪人,我厚脸皮地再次阻止,「你是真的放下协理了吗?」
「你担心吗?」对於这问题她只回一笑,「抱歉啊,我得先去招待其他人了。」
我愣愣看着女人从自己眼前离开,她像是戴上面具,很快舍弃提及协理时的悲伤,潇洒如我们不过是在台上念词的戏班子。我彷佛能体会到协理当时的错愕,上秒爱得你侬我侬,下秒扔帽子分手。
我苦思那女人说这些是想做什麽,从对话分析应该是还喜欢但是不会复合?我好懊恼身上没有录音笔,如果有录音笔就可以把整个对话完整记下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摸不着头绪。
算了,现在最要紧得是找个地方待着。
我躲在角落吃牛奶饼乾,此时协理不在就像失去防护罩,我很怕有人会趁机找公司麻烦,直到颁奖典礼开始才往前挤,脚一停旁边的人就搭话了……我礼貌性回几句,发现每个人都挺起胸膛一副胜券在握的眼神盯着台上,反观我,即使跑到前面也一副来拍手的观众样。
『各位绅士淑女们,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今夜的佳肴?』先前登场过的法国男人再次大步上台,一定位就朝大家抛媚眼,我不得不承认心脏有瞬间像被爱之小箭射中一样,噗啾一声。
『既然难得来法国,就一定要嚐嚐我们的葡萄酒,可谓世界之最有红宝石美名!不管你爱不爱喝,只要嚐过它的味道就回不去了……不知道在场的来宾是不是有带孩子呢?我发现後头桌子的牛奶饼乾快空了呢!』台上男人的神来一转引起一阵笑声,我呵呵乾笑,他应该是说别人吧?
『我相信牛奶饼乾很吸引人,它的口感浓密香甜又可口,绝对是除了巧克力饼乾以外的第二佳选。』男人蹙眉一下,『不过接下来有更吸引人的——颁奖典礼!艾杰公司感谢在场的每一位绅士淑女,从遥遥远方来到我们这参展五日,在民众的线上投票与评审判决,我们已经选出了最佳参赛者,希望得奖者能上台说几句感言,我们会送一座奖盃,不过无法装牛奶饼乾就是。』
唉?他刚刚在对我眨眼?
『那麽颁奖典礼开始了,首先来公布最佳场地布置奖——艾杰公司!』男人说完就自己欢呼起来,场内瞬间鸦雀无声後齐声大笑,他很开心拿着一个扫把说谢谢,把台上一颗不知从哪里来的球打到边边後继续。
『第一届艾杰文具最佳场地布置奖由艾杰公司所提供的场地获胜!此场地不只具有文艺设计且蕴含丰富的历史价值——』男人玩笑似的自夸公司,惹得台下不少人发笑,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瞬间松散许多。
我全神贯注在舞台的男人身上,即使知道前头的玩笑是为了使人放松,在心里极度紧张的刺激下还是忍不住蹙眉、咬唇,感官整个放大到极致。
呼吸、吐气,各种声音像锋利的针紮在身上。
能赢吗?会赢吗?我的心里很着急,跟当初带作品进会议室让公司挑选的感觉一样,如果没拿到任何一个名次,我可能会想把自己埋在塞纳河底下了。
『让我们来公布第一届艾杰文具展的头号得主!它的造型优雅大胆,打破了人们的固定思想,使创意不再拘限於小小生活空间,只要拥有摩擦力,随处都能记下突如其来的鬼点子。』男人一笑就露出整齐的白齿,我感觉心跳越来越快,脑袋不停搜寻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谁也是靠摩擦力。
『它将跨越旧时代,由新时代接替历史。』男人持续给提示,『文具是由人类不断争相模仿而进步,同一块饼乾,在不同厨师手里味道也不尽相同,正如这创新,令人意外的是同如创造者,寻找出更适合的香料去填补缺陷。』
我已经快被他的说词搞混了,有些人开始不安起来,大多是希望男人可以尽早说出优胜者是谁,而不是用模糊的说词让人站立不安。
呃,坐立不安才对,但是这里没有椅子啊。
『我很高兴自己也参予到这场盛宴。』男人笑眯眯的扫视全场人,『得奖者是——顺用文具公司的钢铁之心!』
我有瞬间无法呼吸,就像被子弹打到,噗通一声脑袋完全静音。
四周响起的掌声与欢呼如火苗热情,我却觉得身子像浸水般冰冷。
唉,真的赢了?
『它不止拿下民众心中的第一名宝座,我们七位评审也对它赞不绝口。钢铁之心是近年来新发明的永恒笔改良版,不但改善了笔色问题,也创造出新道路,老实说真有你们的!一开始模特儿登场,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改改颜色与材质,结果还可以当成手环戴呢,真是不简单。』
听到他的赞美我的脸颊渐渐发热、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这时工作人员悄悄靠过来提醒我该准备上台。
『让我们热烈欢迎顺用文具公司的代表上台领奖——』
随着他这一句全场爆发更大的掌声,我被吓到,一愣一愣的慢慢走上台,全身紧绷不已,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还是在作梦?其实下秒协理会把我摇醒对吧?
男人看到只有我上台很吃惊,我跟他点头道谢,男人不多说一句只握握手後比出大拇指,就递了一支麦克风过来。
看看台下数百双眼睛盯着自己,此时的压力比当时在会议室还恐怖。
我好像虚脱了。
『谢谢各位的支持。』我说完先鞠躬一下,脑子瞬间空白,虽然之前已经思考过该说什麽,有瞬间喉咙还是挤不出声音,『……我是顺用文具总公司设计部的April,很高兴也很荣幸能代表公司来领奖,感谢各位的爱戴,让我们能在艾杰文具展上得名。』
我很努力保持冷静,苦思男人一开始说我们是得哪个奖项却一直没印象。
而且感谢词我说得好糟糕。
『谢谢April的致词。』男人不见怪我说的零零落落,他悄悄移开麦克风讲了一句别紧张,就摆上笑容继续询问,『April女士有兴趣跟大家分享一下钢铁之心的理念来自於哪吗?我第一眼见到它时无可否认被迷失了魂,彷佛一位美女正招手似的。』
『好的,当然可以。』我很感谢男人问这句,因为这样就不用想还要感谢什麽,『我创造钢铁之心的灵感,一开始是来自於……爱。』
『爱。』男人的发音非常优雅,配上他的俊脸简直不要命。
『是的。』我含着下唇,脑中浮现某人的身影,『不认识那个人时,我觉得她就像机器一样冰冷、没有人类该拥有的温度与情绪。直到某天发生一场意外,我才惊觉这个人虽然脸上没那麽多表情,她的心却比任何人温柔,像是暖冬里的烈阳,拥有无人可及的热情,所以这支笔我取名为钢铁之心,就是因为金属看上去冰冷,实际摸起来却很温暖这样。』
我情不自禁去回忆当时的协理,发现她没有想像中冰冷时,心里像被扔了颗震撼弹。
协理虽然是协理,但是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摆高架子,当有需要帮忙时也不会用命令的口气,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协理还比较像是名字而非职称,她只有在开会时才展现出上司的气魄,私底下就完全平起平坐。
『真是浪漫呢,很感谢April的分享。所以钢铁之心的点子来自於爱,那手环的概念呢?您为何有这种想法?』男人不知道为什麽有些小紧张,底下也有些人正好奇的看我。
那表情不像是好奇原因,而是好奇我本身。
『喔,这是因为我闲来无事会画画,所以冬天外出时会在袖口这塞个小笔盒,有需要时就可以拿出来画。』其实不只塞笔盒也会塞水,有时候甚至会塞小包的点心……
『原来如此啊,谢谢April女士的分享,这创意来源真是有趣!』男人一笑後拍手,带动台下的人也跟着拍,我朝前方鞠躬道谢後将麦克风交回去,工作人员拿着一个很有造型的金色奖杯交给男人,他递给我後握手合照,这才下台感谢其他陌生人的祝贺。
『哇,真是浪漫不是吗?』台上的男人说完後勾唇微笑,继续颁奖给下个人。
『谢谢,谢谢。』我越走到人群後面越松口气,直到没人在靠过来恭喜,这才放下了整颗心、身体忍不住跟着抖一下,将刚才在台上的紧张全甩出去。
我只希望自己的表现不会拙得丢脸。
从接过奖杯後一直觉得肩膀好酸,因为这拿起来很有重量,我不能将它单手高举。奖杯的造型如似水流,由於太艺术性很难形容,但是看起来很舒服有深藏不漏的感觉,上头金亮亮的光非常耀眼,奖杯下方写着『第一届艾杰文具最佳冠军奖』这几个字,当然全是法文。
只是,最佳冠军奖是……我瞬间一头雾水,看回台上正在颁发的却是银色。
『April女士。』
这声音是一开始提醒我要上台的工作人员,我看过去,她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长型盒子过来,『这是奖杯的收藏盒,我帮您装进去。』
『谢谢。』
我将奖杯交过去,她轻轻放入了收藏盒中,里面铺有一层柔软的布料,感觉奖杯像小婴儿一样安稳入睡,她在温柔地盖起来、绑牢上头的线,『盒子里的布能缓冲撞击力道,您可以放心地收在行李箱,另外……』
『是?』我看她面有难色,难道刚刚无意间做了什麽失礼举动吗?
『主办单位想确认一下,刚才您在解说钢铁之心的来由时,是否为女性带给您灵感?』她为何看起来有点担心的样子?我开始紧张拉拉衣摆,『请问……有何不妥吗?』
『您放心,我们不是针对您的言论发表意见。』工作人员一看我激动赶紧安抚,『只是感觉上您是否……这样说好了,您是否无意间透露自己出柜的讯息?我们知道您的国家对这种事比较保守,所以想确认一下,将来这段颁奖感言放上网路时,您需不需要我们将那片段修剪掉?』
『啊。』我真的呆了,好几秒後才想到国外的她跟他发音不同,难怪刚才有人面露恶心,却也有人是满脸钦佩地看过来,甚至下台时还跟我说加油。
『我们会尊重您,保障您的权益。』她很认真做出询问,我忍不住反问,『刚刚那段话,真的有……让人觉得我出柜的感觉?』
『事实上,您那段时的表现,就像陷入热恋的女人一样可爱。』工作人员给了一个很贴心的微笑,在她的眼中我看不见歧视看不见恶意,心里瞬间闪过了一丝抽痛,甚至是感动。
其实过去我曾经想过,不过就只是一个认同、一个点头有必要激动到哭吗?
直到现在喜欢的人是同性,我才明白这个认同、这个点头有多重要。
好多事情,都是跌入了另个坑才懂。
『April女士?』她小声呼唤,我频频点头、深呼吸,『抱歉闪神了一下,那段……没关系,就留下来吧。』
『好的,那我去回报了。如果您反悔可以在七天内提出,我们会修正。』她甜甜一笑後将盒子交过来,我很感激主办单位会主动询问,这瞬间内心百感交错,但是不後悔这选择。
毕竟我说出来的话就是那样,如果喀掉了,会造成协理的伤害吧?
啊,虽然协理不知道。
『这位女士真漂亮,我有荣幸能认识吗?』
我绷紧神经瞪过去,原以为是哪个无聊人士来找碴,结果却看见协理!
「唷,好凶喔。」她挑挑眉根本不痛不痒,我有些哭笑不得的飘过去,「协理,你干嘛用法文啦?我还以为是谁无聊来找碴,还有你怎麽不乖乖在饭店里待着?现在有好点了?」
「我一直都很好,只是刚才恰巧不好。」她说的话超没说服力,以为我没发现这家伙的身体又开始紧绷了吗?明明那女人现在又不在这,我很无奈她的固执,「协理……你真是的,从哪时候进来的?」
「喔,从钢铁之心那。」
「唉。」
我猛然一挫,想起刚刚工作人员的话……这不就代表,协理都听到了?
「你们艺术人真大胆。」协理压低声音好像很高兴,她赤热的眼神挥别平静,就像蓄势待发的狮子准备扑上来,「这明明是公司的大案子,你却可以藏自己的告白在里面,如果我没来,不就无法听见你亲口告白了?」
「哪、哪有告白!」我感觉脸颊又再次发热,赶紧把手上又重又难拿的奖杯盒子塞过去,「拿去啦!这个好重。」
「你说我爱你就拿。」协理故意不接手,还露出坏坏一笑。
「啊啊啊——」我的脸绝对比桌上的龙虾还红了,她双眼凝视着我,彷佛一定要听到那三个字才罢休。
我们僵持不下互看着对方,根本无神关注前方的颁奖进度到哪。
「我爱你,李姿萦。」协理轻声说着,我浑身酥麻目瞪口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而说完话後身体又更僵硬了。
会不会她身体僵硬也是害羞的反应?
我突然觉得协理好可爱,忍不住掩嘴一笑朝她靠近了好几步,感觉这人快变成硬梆梆的石头,这才收起恶作剧之心在她耳边低语。
「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