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婉真穿着一袭纯白色洋装,手里拿着一把镂着金丝线的白色小洋伞晃呀晃的,立即就引起火车月台上的雄性动物们的侧目。
只是她本人对这些视线毫不在意,她正站在男生厕所前面,等着皇兴昊换好衣服出来。
「真是有够慢,连换衣服都像小孩子。」
她嘴上抱怨着,手里的阳伞甩着,脚也开始不安分的踢着,就在她准备冲进去看看皇兴昊究竟在磨蹭甚麽,需不需要她「帮忙」的时候。
男孩的身影终於出现在厕所门口。
「太久了吧皇兴昊,你连换个衣服都需要我进去帮你吗。」
女孩的话顿时引起月台上所有人的笑声。
「不是啊婉真,你让立叔拿这甚麽衣服来啊,这是我能穿的吗?」皇兴昊摀着脸,周围的笑声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他现在身上穿着粉红色为基底的衣服,衣服正中间有一间迪士尼米老鼠的笑脸,这就是让他在厕所踌躇这麽久的原因。
男孩子穿粉红色还附送一只老鼠的衣服能见人吗!?
南婉真微微拉起嘴角,笑着对他说:「不然你跟我换怎麽样?」她像是认真的想说服皇兴昊一样,双手各拉起洋装的衣角旋身回转了一圈,「你看,这件衣服很好看噢,我觉得你穿起来一定也很好看。」
南婉真的这个动作顿时又引起了月台上的雄性生物们的侧目。
「不、不用了……谢谢你噢,呵呵,我穿这件就好……」
「为甚麽啊?你看大家都在看我欸,一定是因为这件衣服很漂亮啊,你不想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吗?」南婉真朝皇兴昊抛出一个俏皮的媚眼。
显然她还不打算放过他。
虽然南婉真的媚眼很美,可是羞耻心还是比较重要的,皇兴昊相信天底下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傻到答应这样一个要求。
他可是个男人,真真正正的男人啊!穿洋装能看吗?
而且他相信,如果他真的穿上去後,肯定是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和南婉真嘴里的焦点不同意义的那种。
这时南婉真眯起眼睛看向皇兴昊,男孩心中的警报声顿时响起,他身上的寒毛全都矗立起来。
以他对南婉真的了解,少女的眼神使他得出一个结论:南婉真在看到他穿上洋装之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南婉真下一秒就跑过来拉起他手甩呀甩的,像是要把他甩到澎湖湾的外婆桥去一样。
南婉真噙着泪水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她开始拉高嗓音、大吵大闹:「跟我换嘛、跟我换嘛~跟~我~换~衣~服」
我的老天鹅啊,撒娇攻势开始了。皇兴昊在心底哀号。
就算一名绝世美女在你面前撒娇,看太多次也是会有免疫力的,所以对皇兴昊而言,南婉真这招对他基本上没什麽用。
可是旁边那群精虫上脑的雄性生物就不一样了。
於是他开始听见耳边传来「就跟她换就好了嘛。」、「是啊是啊,让女孩子哭成那样,是不是男人啊?」、「为了可爱的女孩子,穿一下洋装又不会缺块皮、少块肉,到底在坚持甚麽呢?」……诸如此类的声音。
……不是你们穿你们当然可以说的那麽轻松啊!如果皇兴昊眼前有桌子,他肯定会把它掀飞。
只是眼前的麻烦总是要解决的,於是皇兴昊伸出右手,抚摸着南婉真的脸……
然後被南婉真一个如来神掌拍掉。
他知道不能气馁,所以这次将左手搭上南婉真的肩……
然後被南婉真一个降龙十八掌拍掉。
……姑奶奶啊,还给不给人活路啊?皇兴昊在心底哀号。
接着南婉真露出诡异的笑容,像是在跟他说:「你就乖乖认命吧。」
他决定直接使出杀手鐧!
「咳……婉真啊,装可爱这种事情呢,是小孩子的权利,身为一名二十五岁……噗喔!」
皇兴昊话还没说完,南婉真的铁拳直接就跟他的脸来一个亲密接触。
「你刚刚说了甚麽?嗯?」
皇兴昊彷佛看见地狱修罗重生降临在人世间。
「没……没有,我是说,身为一名十八岁的青春美少女,还是正常点说话就好……」
这时南婉真重新拉起皇兴昊的手,她闪烁着灵动的大眼,「可是我真的很想穿你身上那件T恤……你看衣服上面的米老鼠,多可爱啊……」
这脸说变就变,跟翻书一样快。
「呜、呜、呜───」
就在皇兴昊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火车进站时的两短一长声汽笛音响起了。
太好了,得救了!皇兴昊在心底欢呼。
南婉真愤恨地看了皇兴昊一眼,然後轻轻在皇兴昊耳边说道:「算你走运,哼!」
然後她拉起皇兴昊的手,笑着对他说:「走吧兴昊,火车到了,我们该上车了。」
这一个女神般的笑容,顿时又迷倒旁边那群精虫上脑的雄性生物们。
早晨的小鸟鸣叫着,凄凉的秋风吹起枯黄的落叶,偶尔有塑胶袋、纸张随风飞舞在落叶旁边,像在跳着名为「悲伤」的华尔滋一样。
国中时期的皇兴昊穿着制服、背着书包走在上学的路途中,他的脸上有一块颜色很深、面积不小的胎记,就在左眼周围。
「哈哈,怪胎,」一名理着平头的青少年从皇兴昊身边跑过去,除了伤人的言语,还附送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子,「这个送给你,你去跟它当好朋友吧!」
男孩用力一丢,石头砸在他身上,锐利的边角划破他的制服,还划破他的皮肤,虽然很痛,但皇兴昊没有发出任何吃痛的声音。
还好不深。皇兴昊看着伤口心想。
理平头的男孩早就跑远了,皇兴昊没有力气去追,他也不想去追。
皇兴昊早就习惯了被欺负,比起前天发生的事,这个小小的伤口显然并没有甚麽大不了的
前天放学後,回家途中,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然後用力把他向後扯,身子孱弱的他立即就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拖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然後一群男生围了上来开始对他又踢又骂,其中有他的同班同学,也有一些高年级的学长。
「长这样还敢靠近孙艺珍?」其中一个男孩大声质问,他的左脚正踩在他身上。
「你知道你长这样会吓到人吗?你知道你今天吓到孙艺珍了吗?」一个长的比较高的男生叫嚣着,他正在踢着他的背。
「脸上有胎记欸,吓死人罗,从来都没有看见这麽大的胎记,真的是个怪胎。」跟他同班、体型较胖的男孩边嘲笑着,边踩着他的脚。
还有一个长相挺俊秀的男孩,只是在一旁冷冷看着。
显然他是这群男孩的首领。
其他人则在旁边帮忙把风,如果这个小巷子有人靠近,他们就会来通风报信。
皇兴昊当然知道他们不满的事情是甚麽,那是今天中午的时候,班上一位女同学靠近他的事情。
那个名叫孙艺珍的女孩,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她长得很漂亮,所以她成了班上公认的班花。
学校并没有帮学生准备营养午餐,所以午餐都需要学生自备,皇兴昊的家里很贫穷,所以他不是每天都有午餐能吃。
当孙艺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每次她看见皇兴昊没有午餐吃的时候,就会靠近他,把她手里的面包分他一半。
理由是,她吃的不多,面包太大了,吃不完。
身为一个长相不起眼的男孩,只有脸上的胎记让他看起来跟别人有那麽点不一样。
看在那些对孙艺珍有好感的人眼里,这就构成了他们欺负他的理由。
更何况皇兴昊的个性天生就比较内向、不善交际,要跟这些人沟通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这件事情发生了不只一次两次,当他在放学路上被扯倒的时候,他就知道又要承受一顿毒打。
他有想过请孙艺珍不要在靠近他,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对方是出於好意,他怕会伤到对方的心,而且他也不知道该用甚麽理由。
如果跟她说:「你靠近我会害我被打,所以不要再靠近我了。」
听起来显然是有哪里怪怪的。
他也有想过要报告老师,只是他们的班导师并不想管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在他眼里就是个青春期小孩子打闹间发生冲突的小事,所以他总是跟皇兴昊说:「拿出验伤单来,拿出来我就帮你处理。」又或者是「真的受不了了吗?国中生涯才三年,忍一忍就过去了不是吗?」
显然他的班导师认定了皇兴昊只是在给他找麻烦,
至於跟家人说呢?家里的经济情况已经不是很好,父母都为了钱在努力奔波、工作,身为家里独生子,他不能再给他们带来麻烦了。
所以皇兴昊渐渐感到孤立无援,除了中午那个女孩时不时的好意,皇兴昊孤单的认为,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他是脱离群体生存着的。
其实在国中以前,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国中以前,他跟班上同学处的都还不错,虽然彼此之间没有过多交谈,但至少不会有人霸凌他。
「以後你不要在靠近孙艺珍了,真恶心,看了就想吐!」长相俊秀的男孩,最後总是会过来讲这句话,然後吐了口口水在他身上。
在他吐完口水後,其他人也会来在他身上吐一口口水,有些把风的男孩不甘心,还会在这时补上几脚,然後像是宣告毒打结束了一样,他们会四散着离开。
通常在发生这种事情後,他不会急着回家,他不想回家之後被父母发现他在学校被同学霸凌,这样会给他们带来负担。
他会找个地方,默默地哭泣,碰巧回家路上会经过一座桥,他就会蹲在桥下,等到眼泪流乾之後,在坚强的站起来,像是甚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像桥下的野草一样,有着坚韧的生命力,必须坚强的活下去。
「阿昊啊,怎麽又这麽晚才回来,你又在学校晚自习了噢?」
晚自习,那是他用来欺骗父母的理由,每次只要被找麻烦,他就会用这理由塘塞过去,好让父母认定他是个认真学习的乖宝宝。
毕竟父母也是为了他的学业,才会离开乡下,带着他,两夫妻上来大城市打拼。
然後他会尽量遮掩身上的瘀青、伤口,小心翼翼地不让父母瞧见。
好在他们都很忙,要骗过他们很容易。
皇兴昊此时已经到了教室,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刚刚那个丢他石子的平头男孩是他的同班同学,他的座位在门边。此时他正看向皇兴昊边对着他笑,边伸手做出刀抹脖子的动作,嘴里似乎还喃喃念着:胆小鬼、丑八怪、怪胎……这类的话。
皇兴昊只能当作没看见,因为他今天没有午餐能吃,他只是在默默祈祷着,希望中午孙艺珍不会注意到他,不然他就有面包吃,也会有苦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