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虛實,交錯時 — 第三章

在皇兴昊前脚刚走,南婉真就醒了过来,看见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兴昊,你终究是忍不住了吧……

「我从来就没想过,有人可以为我等数个月,甚至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网路上,我们只是网友,我们的回忆也大多是在游戏里,这本来就是一种虚幻飘渺的关系,这种关系注定不可能持久的,就算现实见了面也一样……

「你早该离开的,为了我耽误了你的青春,为了我这棵树放弃了整片森林,本来就不是明智的选择……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南婉真喃喃说着,眼神游离到窗外,窗外的樱花树在黯淡的月光照耀下如此朦胧,不同於早晨的烈阳照耀,昏暗不足的光线使得花瓣似乎闪耀着诡异的光芒,让夜晚的樱花树有种妖娆的美。

「亲爱的人儿唷,

弯弯的月儿唷,

远处的歌声唷,

是谁在低声呢喃?

呢喃着数不尽的哀愁,

是谁在低声哼唱?

哼唱着道不出的哀伤,

亲爱的人儿唷,

半圆的月儿唷,

远处的歌声唷,

微弱的月光照耀你,

期待的目光,

期待着归来的他,

他还不回来?他还不回来?

悲伤的人儿唷,

半圆的月儿唷,

低吟的歌声唷,

微弱的月光照耀你,

思念的光芒,

思念着远处的他

他还不回来?他还不回来?

悲伤的人儿唷,

饱满的月儿唷,

无声的歌声唷,

微弱的月光照耀你,

惨白的脸庞,

无声的泪水请别落下,

别泪湿你的衣裳,

可你还是想着他,

想着他,想着他,

想着永远不回来的他。」

南婉真轻轻唱着这首游戏里听到的歌,然後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衆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

她粉唇微开,细声念道:「那人却对我……不屑一顾……」

泪水在这时滑落脸颊,滑落到衣服、被单上,想要做到像歌词里那样「别泪湿衣裳」,终究是办不到的。

「兴昊,祝你永远幸福。」

衣服在这时已经全被泪水浸湿,然後南婉真拿出她的手机,拨通了立叔的电话。

电话响的有点久,久到南婉真以为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久到她想挂上电话,躺下去闭起眼睛,真的永远沉睡下去……

然後电话接通了。

「喂,立叔吗?我是婉真……他已经走了,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吧?你来接我吧,我好累了。」

皇兴昊走出南婉真的病房後,在病房外的走廊拨通他死党的手机。

「喂陈新,我好闷啊,来陪我喝酒。在樱坛医院这附近。」

『你人现在在T市?』

「对啊,不然我怎麽会找你,还是你人不在T市?」

『哇靠甚麽风把你吹来的?我当然在啊,等我一下啊我马上到!』

皇兴昊挂了电话後,便走出樱坛医院,朝着医院旁的烧烤店走去。那是间路边摊,像是日本路边常见的木制推车型的路边摊。

「老板,先来两瓶啤酒,再来两串猪肉串。」

「好嘞马上来!」

啤酒马上就送上了,皇兴昊狠狠喝了两大口,在烤串摆上盘後,陈新也差不多到了。

「皇兴昊你这个臭小子,来T市也不跟我讲,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出去玩!」陈新的大嗓门差点没把皇兴昊震聋。

「所以这不是打电话约你出来了吗?」

刚毅的国字脸、粗壮的身躯,浑身都是纠结的肌肉,比起高中那时已经有几年不见,陈新是愈来愈壮了。

「你练这麽壮,是要出国去参加健美比赛吗?」

「哪可能啊,就练个兴趣的。」虽然已经很久没见,但是当了三年的死党,皇兴昊有心事,陈新自然是看的出来,「阿昊,你找我出来不只是单纯吃吃饭这麽简单吧?说吧,你有甚麽心事,兄弟我听着呢!」

「唉……为了女朋友的事情啊……」

然後皇兴昊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陈新。

「好可怜的女孩子……」一直沉默的烧烤店老板在这时开口,南婉真的遭遇也让他听得很心疼。

「真的,好可怜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居然被怪病缠身,还这麽衰被你小子给遇上,那你接下来有甚麽打算?」

「当然是在她身边保护她一辈子啊!她昏迷多久,我就在她身旁守护多久!」

其实陈新是明知故问,皇兴昊的个性他太清楚,他不可能放弃那个女孩子的,肯定会在他身旁与她相守到老。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如果你敢抛弃她,我陈新第一个跟你绝交!」陈新的大手搭上了皇兴昊的肩。

烧烤店老板看着皇兴昊欲言又止,皇兴昊看出老板是想劝他不要那麽傻,赶快另寻下一个对象,不要枯等青春年华老去。

他只是对着老板摇摇头,坚决的表示自己不会那麽做,并且示意老板不要说出来,不然可能会激怒他身旁那个直肠子、硬脾气的死党。

「老板,在来几串肉串!」皇兴昊说着。

「好嘞!」

烤炉蒸腾的热气在两人的面前升起,烤串一串接着一串吃,啤酒一杯接着一杯喝,诉苦的言语在两人之间流窜,男人间的对谈,其实也不过就像三姑六婆的闲话家常。只是没有那麽罗嗦,也需要藉着啤酒和一些下酒菜才说的出口,不是脆弱的想麻痹自己,而是藉着酒精的化学作用,才说的出这些年经历的苦痛和伤感。

嘎吱一声,病房门被推开。

「立叔,你来啦?」南婉真坐在病床上轻声地问。

那人却没有回应,踏踏踏……脚步声不轻不缓的落下,听起来有些凌乱。

「是……是谁?是谁在那里?」想起几年前在电视上面看过的鬼故事,南婉真的身子不禁有些颤抖。

『踏踏踏……听说医院里有一位护士小姐,因为给病患施打了错误的针剂,把毒药错弄成了解药,禁不住大众与论的挞伐,最後跳楼自杀了。』

电视上名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南婉真摀起耳朵不想去听,但这声音仍然继续在说着,似乎就直接对着她的脑袋诉说着──

『跳楼自杀的护士小姐阴魂不散,她明明就不记得自己有把毒药放进针筒里啊?为甚麽打进病患体内的,会是致人於死地的毒药呢?

『因为她的不甘心,对於人世间的留念让她成为了地缚灵,终日在医院里徘徊,无法投胎。因为是跳楼自杀的,碎裂的脑袋流出脑浆,一半的大脑还挂在外面,鲜血滴落走过的路上……据说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会在各大医院游荡,会给住在病院里的病人施打注满毒药的针剂……』

踏踏踏……脚步声还在靠近,南婉真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她把自己缩成一颗球,大声叫喊:「不……不要过来!呜呜、呜……」

「婉真?婉真你怎麽了?不要害怕,是我,我是皇兴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要怕!」

熟悉的声线、温暖的怀抱,感受着这个包裹着她的温暖,使她意识到,在身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男人正安抚着她,只是他身上有些酒气,肯定是喝酒了,难怪刚刚脚步声有些凌乱。

南婉真噙着泪水看向皇兴昊,原本她是想破口大骂的,只是估计是被吓到懵了,她只是看着熟悉的脸孔,许久都没有说话。

「没事的、没事的……」男人口中还在说着,「没事的,有我在,甚麽都不用害怕……」

「你真的吓死我了。」南婉真罕见的在他面前流露出恐惧。

虽然喝了些酒,但酒精还没有多到会妨碍他意识的程度,皇兴昊只是感到很抱歉,他的确没想到南婉真会在这时候醒来,如果他知道的话,打死都不会离开这房间半步。

「抱歉,没有人在让你觉得很害怕对吧?偏偏还是晚上呢。」

皇兴昊看着那满是泪水、削瘦的脸庞,即使这是位常常任性,也很喜欢不停逗弄他的女孩子,但偶而还是有可爱的一面、脆弱的一面,他紧紧抱住她,皇兴昊想守护这个女孩直到永远,直到他或者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

其实在游戏里认识的第一天开始,皇兴昊的心中就已经不能没有这道娇小的身影了,每天上课总会想起她、每次打工总会挂念着她、每一次上线总会去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等待着她出现──

「欸欸,你没事就在这出现干嘛,很碍眼欸。」榕树下,黑长直的女孩盯着皇兴昊看,然後霸道的说道:「这里是我的位置,你滚一边去啦。」

皇兴昊闻言也不争吵,让了位置给她。

女孩露出「算你识相」的表情。

接着皇兴昊问:「你怎麽这麽喜欢这里,这棵榕树下?」

「你不觉得榕树的气味很棒吗?榕树下的空气也特别清新,我很喜欢喔。你看这些气生根,」她抚摸着那些垂下的根须,「感觉就是这些气生根在清洁空气,让空气变好的呢!」

她伸长了手,匀称有致的身材,榕树上似乎有昨夜未乾的雨水顺着根须落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亮光,点缀着女孩周围,让画面看起来美的就像一副风景画。

这一刻,少女在皇兴昊的心中就像传说中的维纳斯一样漂亮。

他呆住了数秒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喔……那你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吗,听说有情人节活动噢!」

「你这是在约我吗?」女孩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参加而已。」

「那就是在约我了不是吗!还等甚麽,听说有抽奖活动、花火大会噢,我们快走吧,错过就要等明年了呢!」

少女拉着皇兴昊的手就往村庄飞奔,也许是因为活动的关系,村庄这时满是摊位,有卖风筝、灯笼的、有卖章鱼烧的、有卖可丽饼的、有捞金鱼的、有卖脸谱的……

可是少女却对这些都没兴趣,也没停留,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活动地点。

场地中央有座面积庞大的篝火,四周都是情侣,有的情侣坐在地上耳语、交谈、接吻;有的情侣拉着彼此的手绕着篝火跳舞,脚尖单点、旋转、转圈,每对情侣的舞姿不尽相同,在篝火的映照下,却都很美。

一抵达这里,少女就像小孩子一样兴奋的乱窜乱跳,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欸欸你看,那边有许愿树欸,我们过去看看吧!」

那是一棵看起来有着百龄的老榕树,细细的根须挂满了许多红通通的牌子,树底下放置着一座红色梯子,让想把牌子挂在高处但身高不够的人踩着用的。

她从发牌子的NPC那里弄来了牌子和笔,她递给皇兴昊一个牌子,并要他写一个愿望,然後同时挂到许愿树上去。据说这样两人的愿望都会成真──发牌子的那个人说的。

「你很少去庙会、灯会这些地方吗?」

「对啊,」少女看着牌子,摩娑着下巴,像是在思考要写甚麽愿望,「因为身体因素,我很少去人多的地方,除了幼稚园时,学校举办的灯会以外。」

「身体因素?你读哪所学校,还会举办灯会?私立贵族幼稚园吗?」

「恩,身体因素……贵族幼稚园吗,算是吧,」像是不想多阐述这方面的事,少女迳自把话题接续下去:「那次学校在门口立起一座墙,上面都挂满了灯笼,男生都穿着西装、女生都穿洋装,门口还放着春节的鞭炮,轰隆隆隆的很大声。

「当时我还画上了口红,我原本不想画的,只是我妈坚持要帮我涂,

「活动没什麽特别的,入场後学校会发鞭炮给家长,让家长带着自己的小孩子在校园里玩耍。说起来其实是个很无聊的灯会呢。」

虽然嘴上说无聊,可是少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皇兴昊看着也不点破,他在此时已经决定好愿望要许甚麽了。

「喂,你已经写好了吧,我们一起挂上去吧!听说挂的愈高,愿望愈容易成真噢!」

「那我们挂到最高的那个地方去吧。」皇兴昊看着少女笑着说。

两人踩着阶梯,到达最高处,最高的根须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上面没有任何牌子,因为实在是太高了,看来大家都挂不上去。

少女的眼中满是焦急与遗憾,她好想把牌子挂在那上面啊,她忍不住抱怨道:「可恶,榕树这麽高,梯子设计这麽矮干嘛,这活动太烂了吧!」说完还跺了跺脚。

「不,我觉得这活动设计的刚刚好。」皇兴昊这时把牌子交给少女,突然间就把少女抱起来,让她跨坐在他肩上。

少女一开始受到了惊吓,但马上就镇定下来。

只是这样还差一点,少女忍不住说:「再高一点!」

底下的他踮起脚尖,少女伸直了手还是勾不到最高处,「就差一点了!」

他扶着榕树树干,吃力的再往上顶了一点,「还差那麽一点点!」

听到这句话,他心想豁出去了,用尽全身力量在把少女往上顶了更高,「我抓到了!」此时皇兴昊已经完全剩下脚尖与地面有接触了。

「我绑好了!」少女兴奋的大喊,这时烟花突然间炸开来,炫目的光线垄罩了整个活动会场,这是抽奖典礼即将开始的讯号。

皇兴昊在此时也到了极限,脚底一软,整个人带着少女向阶梯下滚去。

两人跌坐在地上,对看了一眼,「『哈哈……哈哈哈!』」随即开怀的大笑起来,就像脑子摔坏了一样。

此时一名NPC走过来,他递出了一个方形牌子,「两位晚上愉快,这是你们的号码牌,等一下抽奖用的。」

少女接下後,NPC便走开了。

号码牌上面写着,53号。

两人这时才不想管甚麽号码牌,他们看着对方,眼底里满是兴奋。

「这样我们也算一起挂上去了吧?」

「一定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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